推动社会企业,台湾不缺纸上谈兵的文青

▲《大志》杂志街头贩售员。(图/ETtoday资料照)

作者/洪大伦。

台湾社会企业,真难。

这几天在社会企业圈子里有些纷扰,原因是某作家狠批了在业界知名的《大志》,主要批评的理由有三:

表面批发实际沦为雇佣,从中节省成本」

「究竟是街友需要《大志》,还是《大志》需要街友?」

「若雇用街友是帮助和恩惠富士康也应该是社会企业」

详细内容我就不引述了,因为如果纯粹站在观察与批判思考角度下,我相信任何一个文笔好一点的文青都能写出类似的批判。只是说,批评者既然这么振振有词,觉得自己更有智力道德上的制高点,那我们是否也应该来检视一下,批评者的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

举例来说,作者觉得《大志》不该用批发方式跟街友合作,而应该用雇佣关系才是正途。

首先,嘿,你知道经济学里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吗?你管人家用什么方式跟街友合作?重点是街友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合作方式,愿意就合作,不愿意就去找别的事做就好,《大志》又没拿枪逼他们非配合不可。

最好的选择

对于有条件还能选择其他机会的街友来说,《大志》的条件不会困扰他们;对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街友来说,《大志》就是最好的选择不是?

因此我不懂,用什么合作关系重要吗?加盟早餐店不可以,一定要是总部100%投资的子公司?偶而兼差送个报纸不可以,一定要全职去送报纸才可以?看到路旁婆婆想过马路,一定要背起她而不能只是牵她过马路,甚至还要送到目的地,确认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今天有没有便秘,才算是够体贴够有爱心?原作也未免管太宽

其次,文章还提到:「过往许多研究均指出,对街友来说,一份稳定的收入是改善生活的重要起点。」

第一,我想请教有哪些研究指出对「街友」而言,「稳定收入」与「改善生活」存在正向因果关系?这是作者自己想像的,还是真的有研究论文支持?

第二,既然要谈研究,我也直接引述哈佛教授(编注:现已转职到芝加哥大学)的 Sendhil Mullainathan 曾在他的著作 《稀缺》一书中提到研究贫穷的结论

穷人和过于忙碌的人有一个共同思维特质,即注意力被稀缺资源过分占据,引起认知和判断力的全面下降。也就是说,穷人不是不努力,而是因为长期贫穷,失去了摆脱贫穷的智力和判断力,这种状况不变,再努力也是白费;而如果仅是简单地分钱给穷人,穷人的「稀缺头脑模式」也会导致无法利用好这些资源或福利让自己脱贫。』

换言之,从 Sendhil Mullainathan 教授结论来看,给予固定收入的雇佣关系,跟这些街友是否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或生活,几乎毫无关系。因为就算是直接送钱给穷困的街友,他们依然无法摆脱当下的生活困境,更不用说雇佣关系能改变这件事。

改变生活?改变命运

就撇开街友这么极端的案例,且看一般正常雇佣关系下的上班族,他们领了固定薪资,请问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真的有改善吗?长期低薪情况下,碰到带着风险的机会,有多少人真的愿意放下稀缺思维,把好不容易存到的一点小钱投资在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上?就个人观察来看,绝大多数上班族根本做不到。

因此,能否改变自己的生活?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重点根本不在于是否是固定收入,而在于「稀缺性思维」有没有被打破。

我不相信所有街友都是毫无工作经验的,他们当中一定有做过其他临时工、兼职,甚至可能曾经是正常的上班族。既然会成为街友,必然有其个人的内在与外在因素。

换句话说,谁说雇佣关系下的固定收入能改变他们的生活?他们当中不就是有些人是从正常的雇佣关系下最后成为街友?如果固定薪资的雇佣关系是关键,那作者该如何解释为何他们当中有些人成了街友?

给固定薪水 就能改变街友命运?

如果《大志》真的给街友固定薪资,他们就能摆脱穷人思维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会像一般上班族一样抱怨薪水不够高?抱怨公司福利不好?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无法跳脱?答案恐怕还有得研究。结果原作者就能立刻下结论说雇佣关系比较好,未免也太神了。

要抬杠,大家都能抬杠。作者认为固定薪资的雇佣关系是解药,但从 Sendhil Mullainathan 教授结论来看,我倒是认为《大志》让街友承担一点风险去自食其力的方式,说不定才是训练他们摆脱稀缺思维的方式之一,才是有可能让他们在拥有充分尊严情况下意识稀缺性问题,从而改变自己生活的机会点。

空口批评谁不会?写写文章谁不会?但重点是,作者拿出什么实际方案去改变街友的稀缺性思维?用一篇看似充满知识内涵,实则打高空、过度理想性且廉价的批评,就想抹煞实际拿出行动的人,这未免太过便宜。

国外案例比较?

另外,我还有看到某网站总编写的,说国外的《大志》又做了哪些事来帮助街友,但台湾的《大志》似乎只是做了商业上的事,没有真的改变街友的生活。文中提到:「反观台湾,8年过去了,刚开始我们可以说不要苛责艰辛的创业者,但时移日转推移至今,打开台湾《大志》网站,你依旧不会对街友有任何更多的认识。」

基本上,虽然文章有说不是非得要像国外的做法才正确,不过通篇拿国外的案例不就是要比较台湾的《大志》做的很没长进?

我不认识《大志》的谁,我对他们的认识只有在路边看到有人卖《大志》,仅止于此,然而我对创业有更深的认识,我只想问:如果我就只打算维持某一种规模的公司样态,请问我招谁惹谁了?或者说,如果我就是经营得不好,「只能」勉强维持这样的状态,请问又招谁惹谁了?

如果街友的问题程度是100分,评估了我自己的能力、资源后,我希望自己只做60分,请问这样的社会企业有什么错呢?该总编文章下的潜台词就是,已经经营八年的台湾《大志》理应成长到足以能做更多事去改变街友,或者让更多人去理解、认识街友的处境,但他们没做到,所以值得在八年后拿出来解剖检视,值得在八年后苛责他们。

但问题是,创过业的人都知道,一般创业超过三年的存活率可能不到5%,而一个以街友为主题的社会企业能生存八年,竟然会下意识认为他们已经够成熟也够大到能改变街友的命运?怎么没有想过他们可能表面上看起来稳定发展,却依然在求生存的边缘?依然在苦苦挣扎着每天的现金流?怎么还巴望他们能像国外一样成立基金会?动用更大资源去帮助街友?

认知基础不同

再次强调,我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人,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经营状况好不好,我只知道,创业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你要用什么样的标准或眼光去检视社会企业是你的自由,然而那些创业人实际上过的是什么日子,绝对不是动动嘴巴、写写文章的任何人能体会的。

这么说不是要讲创业多高尚或多伟大,相反的,创业就是经常在地上吃土,过着外人想像不到的痛苦生活,因此当外人用「理所当然」的角度批判时,在认知基础完全不同情况下,真的很难沟通到让外人明白真实的难处是什么。

若说站在旁边看人创业的想像难度有70分,那么实际创业的真实难度至少会是700分,甚至倒霉的时候可能上看7万分。我不知道原作者或网站总编自己创过业没有,真希望有这么丰富且高尚生命情怀的各位出来创个社会企业,用你们的方法解决一下街友问题给大家看看。

多说就真的只是抬杠了,写这么长只是想抒发一下,近年来看到太多「键盘创业家」、「嘴砲创业家」。好像别人失败或没做好,就一定是智力低下或道德低下造成的问题,更好似你比他们聪明能很早预见他们的成败。

动动嘴巴最简单,太多事情你没去做,就是不知道原来还存在很多你没想过的问题。甚至有些问题简单到明明白白存在那里,但你却在事前就是无法发现,而最终招致你失败的就是那些简单却明白的小事。

并不是一定要创过业才能批评创业,而是你是否有真的有亲自投入资源、承担风险,体验过问题的难度与深度?你的批评到底有没有跟人家在同一个认知水平?这些事非常重要。就像很多人酸凯泰拿这么多补助却连一台电动车都生不出来,说得好像如果是你拿到钱你就能生出特斯拉一样;觉得世足赛梅西怎么踢这么烂,好像你上场就能风驰电掣干掉场上那些大明星一样,都是自慰式的幻想罢了。

推动社会企业好难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在观望他人作为,找机会见缝插针,最好他人能如自己预料一样失败或犯错,他们就会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高瞻远瞩,陶醉在自以为是赢家的迷幻感;却只有极少数人愿意卷起袖子,弄脏双手,甚至冒着被批判的名声,将社会问题作为己任,扛起沈重负荷的十字架往前走。

商业固然有成败,但成功不会保持常态,失败也不会是永远。如果有一天台湾的《大志》真的做不下去了收起来,其实也只是证明某种经营方式可能行不通,换个方式持续耕耘相同的议题即可。说别人收割名声,说别人利用街友,怎么看都像是为批判而批判的思考。

要想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最好的方式就是实践,请快点投入自己的个人资源,承担风险,创一个属于街友的乌托邦,我想社会绝对乐见这种存在,不要只是嘴上说说,毕竟我们的社会不缺只是能写犀利批判的文青,却很缺实际做事的执行者

在台湾搞社会企业真难,要想办法在困境中赚钱,要背负连政府都未必能解决的问题,还要符合批评者口中的合理作法,你能不对他们致上敬意吗?

热门点阅》►指责《大志》利用街友的人「不食人间烟火

►随时加入观点与讨论,给云论粉丝团按个赞!

●本文获作者授权,转载自脸书,请勿直接转载。以上言论不代表本网立场,88论坛欢迎多元的声音与观点,来稿请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