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劳和台湾人生的小孩无身分 2万「黑户宝宝」不能上学

图文/镜周刊

劳动部日前宣告将修改《就业服务法》,保障外籍移工的工作权益,但对于移工和台湾人生下的「黑户宝宝」相关法令,政府仍迟不愿修正,以致有将近2万名没有国、户籍的儿童连学校都不能上。

10岁的小宝化名)直到今年新北地院民事判决胜诉后,才有机会成为台湾的孩子。类似问题也发生在阿芬(化名)身上,13年来不能就医、就学,透过专案方式入学后,仍在苦等判决结果,才能成为货真价实的台湾人。政府若再不修法,这群没有身分却真实存在的黑户宝宝,所衍生的社会问题恐怕会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主掌外籍移工事务的劳动部9月1日宣示,将大幅修改《就业服务法》,未来若雇主、被看护人或共同生活的亲属,曾性骚扰、性侵害、人口贩运或重伤害、杀害外国人者,在起诉或缓起诉2年内、遭判刑5年内不得聘用移工;累犯者将终生禁聘移工。

这项修正对于移工权益的确多了些保障,但对部分移工而言,他们更关切的是自己与台湾人生下的小孩,始终拿不到身分,得不到任何政府福利,连上学都被拒于门外。

外籍移工在台湾生下的孩子,有个很阴暗的名称─「黑户宝宝」,根据内政部移民署统计,自2007年起至去年,登记在案的非本国籍新生儿有7900多人,若加上未登记的,推估约有近2万名黑户宝宝,其中可分为3类型,如父母不可考,或生父为台湾人、母亲为外籍移工,又或母亲为行踪不明的外籍移工等。但无论何种,这些生活在台湾的黑户宝宝,绝大多数都没有户籍,无法接受教育,成为台湾户政上的幽灵人口,本刊花了2个月时间,直击黑户宝宝的生活现况

上学对台湾大多数孩童来说,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但对小宝而言,那是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盛夏午后下起雷阵雨,小宝一家3口居住的铁皮屋里热气蒸腾,母亲阿拚哽咽着说:「小宝站在大门的黑影里,看着一个个孩子去上课,我看着他的背影万般无奈。」

今年10岁的小宝,生日恰好与耶稣同一天,当街上响起「平安夜」的歌声时,越南籍的逃逸移工阿拚,脸上没有洋溢着平安夜的喜悦,因为孩子一出生就是个没有国籍、没有户籍的「黑户宝宝」,无论医疗、教育,所有基本人权全被剥夺。

阿拚说:「我15年前来台湾,因为雇主跟仲介把薪水拿走,我一直逃、一直换老板,但是每个老板都把钱拿走,之后遇到老松(小宝生父),一开始我是想利用他赚钱,但他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很爱台湾,不想回越南了。」

今年60岁的老松是小宝的父亲,常年以来一直靠打零工维生,偶然的机缘在工地遇到阿拚,没有未来的男女因各自的需求而结合,让世界上多了小宝这个孩子。即便老来得子,老松却没有百般溺爱小宝;当小宝告诉老松,以后想当服装设计师时,令夫妻俩又惊又喜,但孩子连学校都没办法去,又如何成为设计师?

老松说:「为了让孩子能上学,我开始打官司,去年我声请强制认领小宝的民事诉讼,但法官当庭说『我会判你败诉,你们直接撤回。』因为阿拚在越南还没有离婚,在拿不出无婚证明的前提下,台湾法律会推定小宝是阿拚与越南先生的婚生子女。」

官司的挫折差点让老松放弃,但舐犊的天性让这位一辈子都在逃避的男人,终究扛起父亲的责任,他找上新北市议员刘美芳,在议员协助下,新北市政府同意让小宝以专案方式,去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读起。

理当是小学4年级的小宝,个子比班上同学多出了一个头,就算他的中文书写与口语能力差强人意,但他比谁都热爱读书,也考取了全班第3名的好成绩。

虽然现在有书可读了,但小宝的身分问题还未解决。刘美芳建议老松改变诉讼策略,由小宝声请否认自己是越南父亲的亲生子女,官司进入第二阶段,透过亲子DNA鉴定,证实小宝是老松跟阿拚的孩子。

今年7月底,新北地方法院判决小宝一家人胜诉,小宝是法院认证的台湾之子,虽然还必须等到今年底,整起判决才能定谳,但这初步胜利让阿拚开心地说:「如今官司赢了,我们再也不用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老松说:「第二次诉讼胜诉后,必须翻译判决书寄给阿拚的越南丈夫,法定文件来往必须要4个月,须确定越南没有人提出上诉,才能够定谳。」

老松激动地把话讲完后,突然不发一语,家中陷入一片静默,过了几分钟后,他把判决书放在桌上双手上下搓着脸庞,缓缓地说:「已经等了10年,再多等4个月也可以,但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我卑微地请求国家给他一个身分很难吗?」

父母亲说着帮孩子打官司的过程时,小宝双手不停捏着桌上的广告纸,双眼不停偷看妈妈,阿拚则用慈祥的笑容来舒缓他的紧绷情绪。

喜欢折纸的小宝折了一艘精致的小船记者,然后偷偷跟记者说,这艘船上搭载着小宝跟爸爸、妈妈,未来无论船漂向何方,家人们永远在一起。

突然外面的雨停了,小宝开口跟妈妈说:「我们去学校散步好不好?」放暑假的国小校园中,记者见到的是一位母亲跟孩子手牵手,母爱不分身分。

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13岁的阿芬身上,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菲律宾籍逃逸移工,但父亲有卡债问题,深怕债留女儿,不敢帮她报户口,一家三口窝在公寓顶楼加盖的屋子里,直到今年才声请确认亲子关系诉讼,仍在等待判决结果出炉。

今年9月阿芬升上国中,她内心有个愿望,希望可以成为漫画家,随着时间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少女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看不出来背后的苦涩。

当初协助阿芬入学的新北市议员邱婷蔚说:「阿芬还在等待亲子鉴定结果,最快年底才能知道答案。」

刘美芳说:「台湾行踪不明的外籍移工多达5万多人,在台生下的孩子有些被安置在社福机构,有些恐怕沦为亲友间的人球,甚至成为黑市人口贩运,粗估仅一成孩子取得国籍,台湾法律的瑕疵,对于黑户宝宝的保障,几乎是微乎其微。」

刘美芳也说:「在美国出生的无国籍孩童到了适学年龄,无论父母有无国籍,依法都必须就学,台湾必须抛弃本位主义,让国籍与教育权脱钩,才符合普世人权。」

律师张祐齐则说:「父母不可考的黑户宝宝,可比照弃婴办理出养;若是类似小宝的例子,可打强制认领或否认子女诉讼取得国籍;但若是父不详、母亲为外籍且行踪不明,这才是最棘手的状况,不幸目前的黑户宝宝多半属于此类型。」

其实,台湾《国籍法》为属人主义,孩子国籍跟随着父母亲,若外籍移工行踪不明且未立即将孩子带回母国,孩子就成了无法取得台湾国籍的黑户宝宝,政府多半以专案方式协助孩子就学、就医,但短暂的权宜之计能协助孩子多久?《儿少法》保障孩子18岁前的医疗与教育,过了18岁以后呢?孩子恐会成为专案外的漏洞。

监察院也曾提案纠正劳动部与移民署,因为相关部会对外籍移工的管理辅导不够周延,才会衍生出后续无国籍孩童的安置照顾、身分认定与居留权益等问题。若要遏止黑户宝宝悲歌,仰赖一个个的专案恐怕徒劳无功,势必得从法规层面着手修改,才能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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