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忠/断头树悲歌

文/叶文忠

这几天,我常常看到一个新闻,从脸书分享而来,是关于士林天主堂人行道上三棵榕树被拦腰斩断,引起「台湾护树团体联盟」的关切。

会出现「护树联盟」这样的团体,不客气的说,这是国家与社会的耻辱,尤其当我们自诩为一个重视环保生态的民主国家。

天主堂无奈表示,树木并非天主堂所种,而市府却要求负起修剪与公安责任,于是提出了砍树建议,公园处竟然也没有意见,天主堂才会决定移除;市府公园处队长颜春城则说,树木在天主堂私有地上,也不是市府所种的行道树,既然属于私有财产,只能尊重移除决定。

▲士林天主堂外的榕树被拦腰截断,粗暴的手段令人错愕。 (图/翻摄自台湾护树团体联盟脸书)

乍看似是罗生门,两造说的仿佛都有理,其实两个疮疤被揭,其一,暴露公务机关,声声宣导要「保护自然」、「环保生态」的“稻草人心态,外表像个人样,功能纯「唬烂」,法条外就没了灵魂;其二,天主教总用大声公「传福音」,这个事例道尽天主堂完全的「人本」主义,「人」才是生命,人之外的万物,不属于天堂辖区,恕难移爱。

两者的共同交集:推卸。

我因为爱树,常在人行道上仰着头,细细品着那茁壮的大树干,樟木茄苳树、菩提树、老榕树,越粗壮者,越是天工造物般的神奇,阴影明暗的层次鬼斧神工,浑身艺术。我更爱树根,看着盘结粗壮的力与美,总有一种让人慰藉的力量,稳重、茁壮、坚毅的心念便油然而生,从小我就会蹲在树旁看树根。

老树一身充满艺术,树根更是力与美的组合 (图/作者提供)

家附近公园内有棵高大的老榕树,造型颇有禅意,有根约莫四五公尺的粗大横枝,大概离地两公尺高,人从下面走过,颠脚便可以抓住树干,甚至可以当单杠,只要愿意,上头可以挂秋千,这粗壮的枝干绝对没问题。

某年,一晚看到一对男女坐在那大树枝上,四周灯光打亮整棵大树,画面真美,原来被某部偶像剧相中,正在拍摄情侣坐在树上谈情说爱,当下也替这老树感到高兴,这可是我家这儿公园才有的,怎料没多久,大枝干被从头锯断,如同人的手臂从肩膀处给锯了,我痛心难过,连何时「行凶」的都不知道,若当下碰上,我可能会前去爆粗口。

其实,几乎年年我都要被这种画面刺伤心头,附近的大树,年年被「剃头」,轮着来,彷若今年单号,明年双号,这些原本漂亮的大树,每年都来场横祸,瞬间就被断手断脚

▲台湾修剪大树的粗躁手法,直接断头断手断脚,令人厌恶 (图/翻摄自台湾护树团体联盟脸书)

我不反对修剪大树,树大招风,大树不剪,台风季一到,不知又多少树会因此躺下,但我极度厌恶只为交差了事的断头、断臂修剪法,一棵大树少则二三十年才能长成,一根粗枝,也是靠着时光一圈圈的向外缓慢变粗,原本充满灵气的大树,路旁斩首,残枝断木

栽植行道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美化、绿化、净化,从头一刀砍下,这「三化」还谈什么?遮什么荫?这般做事态度,那给你一块布围着就好了,还穿什么裤子?

一定有人问,怎么修枝才对?我虽不是专家,但基本常识还有,树冠齐头平砍,顶部受刺激,大量休眠的树芽会被唤醒开始增生,于是顶部每个新生树枝都在抢阳光,当树枝越来越粗,就会如同伞状暴增开来,此时风阻更大,台风来时,岂不更危险?唯有在不伤及主干的前提下,外实内虚,由内而外,保持树形,减少枝叶「密度」,降低风阻,但这需要时间、细心与专业技术,但最需要的,是怜爱。

▲遭断头的大树,反让不定枝增生,会像伞状爆开 (图/作者提供)

台湾社会若够进步,这两个单位对那几棵老榕树,应该会视为「甜蜜的负担」争养这些树,不会是责任的皮球。不是你所种,但你可以 “领养”它,就像爱护你所有的信徒教友;天主堂不要,市府可以接收,在私有土地上,你「活株移走」有何困难?我知道,养护要钱,移走要钱,直接砍了,两边省事。

移树工程,更是惨不忍睹,许多大树都是因为不当的移株而「死于非命」,我看到的台湾树木移株,大概是从二岔以上全数截除,远看就像一根大骨头。

就以台北来看,近十年来因进行公共工程的关系,移植了11000多棵树到各地分散的「树木银行」。这些树移植前被「断头断脚」,进到「树木银行」便如树木坟场,有些树至今还种在塑胶套里,多数光秃的大树都是奄奄一息,台北市公园处表示,每棵树的移植费只有八千元,实在是不得已,那得标的厂商呢?以最低的品质完事,死亡率控制在20%以内就好。

当然,大树移株的工程确实不简单,木头毕竟沉重,巨根盘结,所以需要重机具的帮忙,先进国家早设计出「挖冰淇淋方式的移树机具,施工迅速,不需要截枝,移株存活率几乎百分百。当然,环境不同,那样的机具未必适用台湾,尤其是行道树更难如此作业,但难道我们不能研发出台湾独创的「全树冠移植」机具与技术?只要有心,绝对有两全其美的创意办法,而不是永远怪手加吊车,用凌迟的方式搬动大树。

永远只知道招标,老树便永远只能在“低标”下喘息。

澳洲的移树机像「挖冰淇淋」,移株“绩效”令人叹为观止

对比先进国家,台湾的移树方式,令人感叹唏嘘

台湾乡间,常见一条红带捆着老树身,把老树当神拜,那是人们对树的依恋与感谢,感念大树从儿提相伴到迟暮,大树虽不言,人的一生却尽在它的不言中。宫崎骏许多作品里,《龙猫》、《天空之城》、《风之谷》都在传达对大树的珍惜、感恩之心,唯有真正理解大树在生态环境中的地位,才能画出那样的卡通。

▲田间被呵护的树神,是人对大树的感念 (图/作者提供)

一个人一辈子能看几颗小树变大树?没有树,哪来的鸟语花香?如果每个人都爱惜身边的绿树,护树团体就不需要出现,街头上四处可见「断头树」,正是国家公务员们做事心态的照妖镜,那是丢尽了国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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