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极尽奢华酒店岛 一边是低收入本地人群 马尔代夫的两极世界

本报记者 张子宇 发自马尔代夫

清澈洁净的天空,碧蓝通透的海水,五彩缤纷的珊瑚礁、雪白松软的沙滩。在印度洋岛国马尔代夫所有的上千个岛屿上,处处可以看到这样的美景。特别是那些被西方酒店集团整个包下的酒店岛,设施完备,装修奢华。

但在另一方面,仅仅从飞机上俯瞰马尔代夫首都马累,就可以发现这个城市建筑参差不齐、拥挤陈旧,那种引发社会变动的气味极为自然地散发出来。

马尔代夫,从来都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属于酒店和游客的,安详、悠闲、富足。另一个属于马尔代夫本国人特别是马累市民的,收入低微,待遇不公。政变前如此,政变后依然如此。马累街头抗议者和酒店岛沙滩上的享受着香槟的度假者之间,没有交集。

局势总体平静

失势下台前总统穆罕默德·纳希德(MohamedNasheed)并没有从这个国家消失。他没有选择流亡,人生安全目前并未受到任何威胁。现任总统穆罕默德·瓦希德·哈桑(MohammedWaheedHassan)几天前向他发出邀请,或者说是一种通牒,要求纳希德以大局为重,加入政府。直到记者发稿时,纳希德仍未置可否。

在另一方面,瓦希德一再强调,这不是一场政变,宣称他没有策划一场行动推翻纳希德。“上个月纳希德对全国大法官阿卜杜拉·穆罕默德(AbdullahMohamed)的逮捕是错误和非法的,我必须纠正这个错误。建立一个联合政府和稳定的民主国家。”瓦希德在全国电视讲话中称。

瓦希德的新政权开始按部就班展开工作,他先后大张旗鼓地会见了各个组织、拜会了一些外国使馆,并且任命了漂亮富有魅力的DhunyaMaumoon女士为新任外交部长。最新的一个活动是会见全国人权委员会的代表,瓦希德在总统府里畅谈维护人权、尊重人民民主权利的重要。

随着局势的进展,许多处于观望中的马尔代夫官员和政客开始选择“站队”,包括马尔代夫各个驻外使馆

瓦希德甚至还抽空接见了马尔代夫国家足球队,这在当地倒不是一件小事。足球在人口只有30万的马尔代夫颇为流行,而且该队曾经在2006年的世界杯预选赛中,主场0比0逼平过韩国队,这对于马尔代夫来说,基本等同于获得奥运会金牌或者世界杯资格一类的巨大胜利。瓦希德接见足球队,也是一种正统性的体现。

当然人们最关心的还是两位前总统纳希德和纪尧姆的决定。被认为是政变黑手的穆蒙·阿卜杜勒·加尧姆(MaumoonAbdulGayoom)这段时间一直蛰伏不出,不过他的政党马尔代夫进步党(ProgressivePartyofMaldives)已经同意参加联合政府。加尧姆曾经是亚洲最有名的独裁者之一,把持国家大权长达30年之久。

就外界关注的政变后的动荡问题,如果在首都马累,还是可以发现一些简单的痕迹。仅在2月20日,马累还出现了一起数百人的示威。从马尔代夫的标准来看,已经算规模庞大了。示威者是纳希德的支持者,一部分人携带了棍棒等武器,一开始警察对他们采取放任态度,后来他们和现政府的支持者发生了一些冲突,警察介入,在冲突中,有人受伤。

上述的示威是这段时间发生在马累的街头政治活动的典型一幕,在上周还出现了警察使用催泪弹的行为。用一位西方旅游者的话说,“一个30万人口的小国,还能怎么样?”

马尔代夫没有坦克,也没有其他什么重武器。“马尔代夫人的示威冲突就是这样,绝对不会有人使用枪一类的武器,最多拿根棍子罢了,推撞一下。”当地青年穆巴(Muba)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戴着一副太阳眼镜,穿着一件红色T恤,和大部分当地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和善、休闲但是有点慵懒。

对于马尔代夫人来说,政治活动还是能见到的,不过上一次出现人员伤亡的政治事件还要追溯到5年前。2007年9月29日,2名属于极端政治派别青年被拘捕,他们被指在马累的中央公园外,投掷土制炸弹,导致8名华人、2名英国人和2名美国人受伤。

游客满意是最大国家利益

马尔代夫人都很清楚,任何带有暴力的破坏行为都会摧毁这个国家的支柱产业旅游业,正是旅游业让这个贫穷的国家获得了人间天堂的美誉。尽管因此造成了贫富差距等问题,但是没有马尔代夫人抗拒这个产业。

从政治家到目不识丁的街头小贩都清楚这点“没有旅游业,就没有手机,没有太阳镜,甚至没有薯片。”用穆巴的话来说。除了渔业外,这个国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上至飞机下至可乐都需要从国外进口。只有美妙的珊瑚礁和热带鱼,才是他们永恒的财富。

根据马尔代夫的官方数据,旅游业可以占到马尔代夫21亿美元国民生产总值的30%。但是西姆·默罕穆德·易普拉希木(SimMohamedIbrahim)—马尔代夫旅游协会常务秘书长则透露,正确的数据应该是接近75%-80%。

这个国家几乎一切都和旅游业有关,都在为旅游业服务。在马累的易卜拉欣·纳西尔国际机场,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迎接游客,甚至在过海关时都是如此。一出机场,各个酒店岛的欢迎人员已经在门外等待,为客人奉上毛巾和饮料,引领已经事先订好酒店的客人前往另外的登机大厅办理手续,然后坐水上飞机前往各个海岛

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首都机场不同,易卜拉欣·纳西尔国际机场既看不到荷枪实弹的警察,也看不到马尔代夫国防军的士兵,寥寥一两个保安人员。

“机场是游客来的地方,你不可能看到任何和政治有关的事情。”门口一个卖工艺品的小贩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甚至语境也是不同的,在马尔代夫内政部的公告里,会把反政府示威说是“骚乱或者动乱”,但是到了旅游部那里,就变成了中性的游行示威。

“最近的政治变动决不会对游客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请一定放心,马尔代夫依然是旅游天堂,让游客满意安全是我们最大的国家利益。”马尔代夫旅游、艺术和文化部常务秘书艾哈迈德·萨利赫(AhmedSalih)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原定前来的部长因故缺席,据有关人士猜测,可能还是“站队问题”。

虽然是一个海岛小国,马尔代夫也是讲政治的,“不血腥但复杂”。政变似乎是很多海岛小国的政治特色。比如另一个和马尔代夫类似、在旅游业方面冉冉上升的印度洋岛国毛里求斯,曾经被人戏称为“政变者天堂”。几个参加过二战的德国老兵,隔三差五就在那里策划一次政变。有历史学家认为,这可能源于这些国家政变“破坏力小,成本低”。

1亿美元损失遭质疑

至少从表面上看,政变没有对马尔代夫旅游业造成太大的影响。从事中国到马尔代夫航线的美佳航空(MegaAirline)每隔几天,就将满满一飞机中国游客从一个中国大城市载到马尔代夫来。其中来自北京的郑先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我们知道马尔代夫有政变,但是我们想,这么小个国家不会弄得和叙利亚、利比亚似的吧。我们也有留意新闻,看看没什么事情,就照常来了。”

当然,也有不少中国游客是在一段时间以前就预订好了酒店,因为担心不能全额退还已经付的旅费而“不得已”继续旅程的。来自黑龙江大庆市的小王夫妻就是如此。他们被告知最多只能退1000元,“我们两个,一个人就差不多要付2万,所以我们肯定不能不来了。”小王说。

不过有趣的是,坐落在Villingili岛的香格里拉酒店(Shangri-La)总经理ReneEgle保证,如果因为最近的政治原因取消或者推迟行程,酒店将无条件退款。

对马尔代夫来说,中国已经日益取代欧美成为这里的最主要客源地,特别是随着欧美经济危机和日本经济的不振,中国客源对马尔代夫越来越重要。在春节期间,有些酒店岛的中国客人甚至超过了客人总数的90%。穿梭在酒店岛的海滩上,不时可以听到皮肤黝黑的当地人,用“你好、早上好”等中文词汇和中国客人打招呼。

当中国和其他国家的游客登上水上飞机离开马累后,他们就将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与马累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马尔代夫星罗密布的群岛链上,大概分布了101个酒店岛(Resort)。其中大部分都是无人居住的。西方酒店业巨头和马尔代夫政府签订租赁合同,包下这些岛屿进行全面的现代化改造来迎接游客。他们每年缴纳的巨额租金是马尔代夫政府的重要收入来源。

在这些酒店岛上,游客们或三三两两悠闲晒着太阳,或者带着潜水器械下海去欣赏珊瑚。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马尔代夫的政治问题,那里的社会矛盾等等,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本地人居住的岛和酒店岛是绝对分开的,依靠一些被称为“商业机密”的手段,除了运货和送旅客的船只,哪怕一艘渔船一靠近酒店岛,岛上的管理人员一分钟内就可以收到短信。那些品着红酒、晒着太阳的欧美游客,相比于马尔代夫,他们对中国经济的走向和中国人惊人的购买力等话题更有兴趣。

“是否有游客因为最近的政变问题取消行程的,我不能说没有。”Villingili岛香格里拉酒店的副总经理TerenceTan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但是不会超过1%。”对于最近马尔代夫旅游协会公布的,政变可能给马尔代夫旅游业带来超过1亿美元的损失时,他表示不能认同。

一个酒店岛满员时多则几百个客人,少则只有几十人,如果损失1亿美元,这可能意味着要少来上千人,这明显是和事实不太符合的。“可能他们是想制造舆论,向政界施压,让他们尽快稳定政局。”TerenceTan认为。

香格里拉、希尔顿、四季这些耳熟能详的国际豪华酒店巨头占据着一个个酒店岛。奢华和舒适不是没有代价的,每个游客可能要付出3000美元以上,才能在这些漂亮的酒店岛上逗留几天。与此相对,在这些酒店岛工作的马尔代夫当地人,每个月只能拿到200-300美元的工资。那些来自斯里兰卡、尼泊尔和巴基斯坦的进口劳务工,所得就更低了。而马尔代夫几乎一切都依靠进口的,物价高昂,一瓶水就要几美元。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酒店工作还是比打鱼挣得多,何况还有小费呢。”当地的黑人服务人员Bridge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高物价是导致纳希德总统下台的因素之一,纳希德采取了浮动汇率制后,引发马尔代夫本国货币的贬值,使得马尔代夫物价进一步上升。另外,他对这些酒店提高了税收,也引发了不满。

“税收高了,酒店的价格就要上涨,客人就会不满,不满下次就不来了,形成了恶性循环。”当地旅游业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抱怨。

“纳希德也好,瓦希德也好,都想多捞点油水,只是采取不同的方式从旅游业获取而已。政客是政客,我只希望早点恢复平静。”穆巴说。他表示,人生的最大乐趣就是潜水和晒太阳,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永久持续下去。

(实习生 刘舒羽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