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故乡.游子情愫

散文

丽日里,一朵闲云随风,但愿她能飘映到我魂萦梦系的一方。

那年那天也是煦日,天上的云狗变幻着身形,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午后,我抱着花猫闲坐在屋廊前,享受着冬阳和风,凝望的是庭院里修剪整齐,满开紫色花朵的九重葛,那是出自妈妈修剪栽培之手。篱笆外,连系国小望梅楼的道路寂寂,各家好像沉睡在午觉中--望梅楼是国小老师的宿舍区

那个假日过后,我依样会背著书包上学,学校里满是欢乐,我浑然不知几个学期过后的国中课程,含蕴有多大的变化,其中包括:国语深化为国文,增添了英文课,附加文法算数深化为数学,添增代数与几何,自然科深化作物理,化学,还有健康教育……国中三年,我浑浑噩噩的不知跟上,我的程度其实是该留级的,勉强毕业后,当然无缘于公立高中,再三年更无缘于大学,甚至专科

升学既然无望,曾经短暂的工作等待当兵,我愧对那是爸爸动用仅有的一点人际关系而谋得,因为自己懵懂无知,不懂得人情世故,加上疏于应对仪节,而遭到同事反弹,我知道那是无颜面的离职,我也知道家人对我的失望,甚且该说是绝望,但是我没有能力改变下坠的情况。

入营的时刻到来,我才感受到我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儿,进入军中的底层,那儿的成员来自社会各方,诚所谓三教九流,大家在酷日下出操,在燠热的教室兼餐厅里,汗水从头湿到鞋里,面对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于是在教育班长的准许下,轮流端起菜盘汤汁拌饭,此时谁都顾不得各人的汗水,已经分别顺着手掌流进菜盘里去了。营区在台风过后停水,散兵坑里积的雨水都已经有浮游生物了,前面的人在水坑里洗完袜子,后面的人继续用来洗碗。我实在是应该觉悟:我的公子哥儿个性,是在爸妈姊姊翼护下,让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下养成的。我更该觉悟的是:妈妈担任薪资微薄的护理工作,经常买昂贵的牛腱作为我的便当菜,自己却以牛肉汤面裹腹的刻苦,以及同事间,与我同年的孩子考取清华名校时,自己儿子连榜边都沾不上的难堪。

退伍前,我考取了专科学校,是夜间部,是我利用短暂的准假时间,挤上火车连夜打盹站到台北,靠着爸爸及时送来的文具应考。此后,我知道这微许的读书机会得来不易,虽然只是夜专,我仍然卯足了全力苦读,反正没有理解性的课目嘛,我期许每次考试都得第一,我渴望甩掉多年以来吊车尾的滋味,我连密密麻麻的专科英文选,都全部自我背诵默写后应考,那次期中考,全班大概都是三、四十分,独我拿一百分。

工读的日子是勤俭刻苦的,我请妈妈把饭菜装在一个很大的便当盒里,而且压得实实的,中午吃一半,傍晚到校后,找一间无人的教室,把剩下的一半吃完,目的是省下晚餐钱。而后,我考上了一家国营公司担任总务,而且是在一千多人应考中,以第二名获得晋用,我凭着一份不错的薪水,在专科毕业之后,继续插班夜大,那又是一个四年,虽然只是一所殿尾的学校,我仍然感觉得出爸妈是很高兴我提升学历,尤其是爸爸,他好企羡北一女、建中、台大等名校的学生,但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子女。

夜大毕业当年,我考上了司法机关,那年我二十八岁,爸爸送我到机关门口,他握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的做,我虽然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是看着我进入报到后才离开的。多年来,他视我作生命的继承人,他包容我的沉沦,他欣见我的振起,他始终把他的一票投给我。多年来,任我在台上演出再拙劣,再荒腔走板,他都没有对我放弃希望,他是曲终人散时,为我留到最后一刻的亲人。

而今,我服务33年了,这悠长的岁月里,有着许多变故,先是爸爸离世,而后是我结婚成家,再接着是妈妈失智入院安养。而今,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我的职场生涯已经渐渐进入尾声,检讨我的大半生,概以「善良有余,世故不足」,加上「不识相,不尖乖,浑噩懵懂」蔽之。惟愿以这些年来,发掘案件无数,自修写作不辍,并以加倍的爱心培护两个孩子,使之成器成材,报慰爸妈。

离开虎尾51年,期间经历多次搬迁,但是故乡的月永远皎洁,故乡的水永远清澈,故乡的情景依然清晰,我的一生终有尽时,最后的一刻来临时,我会先到爸爸灵前拜罪忏悔,并磕一百个头,然后化作一坏净土,回归虎尾大地母亲,尤其是同心公园,那儿位在糖厂办公厅的对面,是爸爸上班21年的处所,他曾带我在公园里照相,那儿的景物大致未变,那儿的泥土仍是当年。

每当午夜梦回,前尘往事就像失序的powerpoint,片段零散的在脑海中放映,只好让千般感慨,万般疚悔化作一声: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自在菩萨……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作为了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