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崩坏/KPI无法鼓励创新 叶丙成:大学价值不在排名
▲以翻转教学闻名的台大电机系教授叶丙成,强调让社会有感的大学影响力,比排名更重要。(图/记者蔡百蕙摄)
《高教崩坏》系列三
文/蔡百蕙
走进「BoniO」教育科技公司的办公室,好几张年轻的面孔,正专注地低头写code,带领他们在2年前共同创业的,正是以翻转教学知名的台大电机系教授叶丙成,这家教育科技新创公司唯一的商品是线上教学游戏「PaGamO」(台语:打Game学),去年还罕见地获得鸿海集团的投资。和叶丙成约好了谈高教议题,他却一开头就表示不想再讲翻转教学,「翻转是一个教学方式,但台湾的高教有一件事情更关键,大学到底有没有办法让社会感受到他们的贡献在哪里?」
对于日前《ETtoday东森新闻云》「少子化的骗局、是谁放任博士继续流浪」文中讨论生师比恶化的现象,叶丙成深有所感,但也认知到高等教育的提升需要资源,因此他指出,高教的挑战之一在于台湾社会普遍对大学的贡献无感,期待更多资源的投入就难上加难,形成恶性循环。
对于提升高教品质所需资源,高教工会理事长、政大劳工所教授刘梅君表示,归根究底的根本问题,「是国内的有效税赋太低了,只有12%,怎么去要资源?教育部要多编,有的部会就要少编,」税赋应要合理提高。
叶丙成则从社会感受的面向指出,大学应该创造让社会更有感的贡献,让整体社会愿意投入更多资源供学校发展,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这是现在应思考的方向,怎么让社会感觉到有你这家大学真好!而不光是提供文凭,」一般会认为别人拿到文凭与己无关,「今天能够让没有办法去上这所大学的人也觉得这个大学对我真有帮助,对我有贡献,这样才是一个伟大的大学。」
他以台大为例,不只提升校内教学,还负责区域教学中心,帮助其他北区13所大学,把包括翻转教学的know-how等分散出去,「甚至很多老师从事社会服务性的工作,可是台湾社会没有感受到。」
大学以校园创业贡献社会
关于大学对社会的贡献,叶丙成以带着学生创业的实际行动来实现。
「在教学服务之外,我们为什么带着学生创业?」他点出,放眼欧美许多大学,拿政府的资金补助后发展出特定技术,接着会成立公司将技术商业化,对整个世界造成很大的影响力,于是不单是大学因此受惠,连带带动产业的发展,整个社会和国家也因为产业的兴起而受惠。
▲赢得教学创新奖项首奖的线上教学游戏PaGamO(台语:打Game学)。(图/翻摄自PaGamO网站)
校园创业是一个让大众看见大学对整体社会影响力的模式。叶丙成表示,当社会能够看见大学对自己生活面向的影响,大众才会被说服,为什么需要给大学更多的学术资源去从事更多的发展,回过头他惋惜道,「可是在台湾看不到这个事情,校园创业是这一年才开始听到愈来愈多的声音讨论怎么开放它,在过去这样的案例很少。」
「大学如果不多做一些创新的话,其实很难让大家看到它的价值。」
他举例现在的世界趋势,美国许多名校提供线上可完成的硕士课程,学费只要原来的一半,学生人数可以多非常多,让大学的影响力更散布出去,「像这些种种创新的做法,台湾就做不到,因为很多事还是采正面表列,就扼杀了体制内创新的空间,一个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被正面表列?」
叶丙成同时指出在现行制度内创新的困难,「现在是规定可以做的才能做,这样没有创新的空间啊,这是很多老师现在在体制内创新最大的痛苦。」
一个伟大的大学不看排名
仅管体制内搞创新不易,叶丙成仍试图突破。3年前起,他主导让台大设计「大型开放式线上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加入国际线上教育平台Coursera。
结果在约莫2年前,有一次受邀赴北京大学演讲,他和同事一起出席,因为分住不同饭店,于是活动结束后各自坐计程车离开,载到他同事的计程车司机是个有点年纪的大叔,问起从哪来?做啥的?他同事回答台湾来的,做Coursera,那位司机大叔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台大Coursera的课我知道,我有修你们秦始皇的课,对我影响很大。」
「事后同事跟我转述的时候,我们2个差点抱头痛哭,因为台大Coursera是我们从无到有、筚路蓝缕一起做出来的。」
甚至叶丙成台大的学生到天津一所大学当交换学生时,搭公车和同学聊到叶丙成,竟然有个中年乘客听到就兴奋地表示,他有上Coursera修叶丙成的机率课,接着还向全车的人推荐,「如果要修机率的话,一定要修叶老师Coursera的课。」
这2个例子让叶丙成有感而发,「一个伟大的大学对世界的贡献,排名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相反地,「一个伟大的大学是在北京、天津、或随便一个城市随便搭个车,都能遇到人说因为修了这个大学的课得到很大的启发,这就是一个伟大的大学可以给的社会贡献。」
然而,「在现在政府evaluate大学的KPI(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关键绩效指标),这种事情是没有被看重的,不是单纯指Coursera,类似这样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如同在「少子化的骗局、是谁放任博士继续流浪」文中的讨论,叶丙成认为,现在高教KPI注重研究和论文数量,以至于「台湾的教授没有时间跟心力去扮演一个知识份子的责任。」那么高教的贡献该如何衡量?继翻转教学之后,现在最新的教学尝试又是什么?以下是专访摘录。
问:你认为该如何修正现行KPI?
答:这是一个大哉问。例如一个大学声称为台湾培育创新人才,那可以去谈它培养了多少新创团队?成功了多少?是不是有提供更多工作机会或产值?这是一种。
又例如,一个大学希望把好的课程分享给社会更多人,那它的线上课程有多少人看?这也是某种不一样的KPI。这个问题会让人陷入另一个瓶颈,好像一定要有一个KPI来定义大学的影响力,规定老师要去做什么事情,所以大家才会去做,某种程度就谋杀了创新的能量。
我比较关心的是怎样营造环境,鼓励老师做对社会有利、更有影响的事,「大学本来就是社会创新的基地,一旦可以订成KPI的事情,就是有人做过的东西,那怎么可能还有创新的空间?」
问:这好像是下一步,有些大学连生存都有困难?
答:对,这是很两难的地方,有时候你会想那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些大学光是生存就是个问题,还要大家想办法对社会做出一点impact。
所以很多事情应该先正常化,例如生师比,至少要给老师一个安稳的工作环境,才有办法去谈更多的贡献,我觉得公立大学可以扮演更多的角色。
问:你一直强调创新,对于台湾的大学生还有哪些期许?
答:一个不可避免的挑战是,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全球化的时代,对世界变化的敏锐度对台湾未来的年轻人很重要,敏锐度不够的话,可能想不出来那我们要发展出什么商品是可以得到全世界消费者的认同。
只要把书读好,有个好的文凭最重要,这样的价值观是不对的,应该要让年轻人开始体认到,除了追求知识,也必须有对世界变化的敏锐度,以后碰见新的事物,比较容易追得上,甚至有机会踩在人家的肩膀上想出更新的东西,我觉得这是现在台湾社会比较不鼓励年轻人的。
我在台大跟脸书上遇到很多年轻人,他们对世界变化的敏锐度有,但比例上还不算高,我觉得培养年轻人掌握世界变化趋热是很重要的。
问:很多人知道你的翻转教学,现在最新的尝试是什么?
答:这几年在做的,希望让学生切实地感受到,是真正能够带到外面世界去用的,例如在简报课教他们做动画,我就会邀请NGOs(非政府组织)来,因为台湾很多NGO很热血,可是没有资源宣传,请他们直接跟学生分享,为什么要这样拼命为台湾解决不同的问题,然后让学生选择真正打动他们的NGO,再用他们学到的技巧做infographic(资讯图表),把NGO的理念散播出去。
最后分数的打法,就是把点阅率套用公式来算分数,一切都非常地实际,后来很多人来跟我们说,就是因为我们的影片知道这些NGO,学生发现学这个东西有用,可以改变世界,这就是一个有意义的KPI。
学生在高等教育之后就进入社会,也有更多的老师在思考,怎么样让教学跟世界有更多的结合,在离开校园之前就跟世界有所接触,对学生未来想找到的方向也有帮助。
「Bring the students to the world or bring the world to the students. 」这和我前面讲的相辅相成,当社会很多人看到我们在帮忙宣传这些NGO的动画,会觉得这个大学对社会是有做出贡献的,当然这是从教学的面向来看,从研究等等其他领域还可以做更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