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看民国名士──康有为打李鸿章的脸(廿)

新科进士康有为不过六品工部主事(未到职),因首倡变法,1895年夏发起「强学会」,户部尚书翁同龢、工部尚书孙家鼐、大学士王文韶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淮军将领聂士成等诸多「高干」皆聚旗下,还有谭嗣同等一批「太子党鼎力呐喊,声势夺人,一时嚣嚣,兼得皇帝支持,布衣出身的康有为竟不知所以傲气四迸。李鸿章因甲午之败暂时失势,捐两千元要求加入强学会,康有为竟否决了李鸿章的申请。

狂狷傲慢似属「个人小节」,但「个人小节」若联系历史进程,「小节」往往也有可能坏了大事。康有为的狂傲就破坏了戊戌党人本应竭力维护的统一战线,断送变法大好形势。

当年,新科进士康有为不过六品工部主事(未到职),因首倡变法,1895年夏发起「强学会」,户部尚书翁同龢、工部尚书孙家鼐、大学士王文韶、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淮军将领聂士成等诸多「高干」皆聚旗下,还有谭嗣同等一批「太子党」鼎力呐喊,声势夺人,一时嚣嚣,兼得皇帝支持,布衣出身的康有为竟不知所以傲气四迸。

李鸿章因甲午之败暂时失势,捐两千元要求加入强学会,康有为竟否决了李鸿章的申请。十分器重康的翁同龢,日记中:「康祖诒(康有为字)狂甚。」梁启超也说其师:

不自量力高傲示世

先生最富于自信力之人。其所执主义,无论何人不能动摇之。于学术亦然;于治事亦然。不肯迁就主义以徇事物,而每熔取事物以佐其主义。常有六经皆我注脚、群山皆其仆从之概。

如此高傲示世,不讲统一战线,不争取多数,只务虚不务实,强学会未得一岁之寿。1896年初,御史杨崇伊(李鸿章亲家)一纸弹章,便将强学会参劾下来。变法还未正式发动,中枢机关就没了。

史家唐德刚(1920~2009):「康有为不自量力,引学术入政治,也就从「迂儒」逐渐蜕变成「学阀官僚」。把支持他变法改制最热心最有力的张之洞、翁同龢等都摈之门外。以他这个六品主事的小官,来独力抵抗那红顶如云的顽固派,那就是螳臂挡车了。……康有为当年犯了他那教条主义的绝大错误。」

狂妄自大,要求现实客观俯就个人主观,以己裁人,群山皆仆。狂悖如斯,不穿上教条主义裤子,凭什么去裁物量人呢?而一旦穿上教条主义裤子,自然不讲实际,不肯圆通让步,将上门的同盟者都关在门外,还得意非凡,以为干了一件痛快事!

圣人的「狂狷」并不是得势后的一种姿态,而是一以贯之的行为。早在1893年,孙中山求见,康有为以拜师为「俯见」条件,孙中山拂袖而去。

「圣人」与「国父」缘悭一面。中举后,康有为拒绝「谢恩」惯例,不肯拜见「识珠」主考,弄得狂名满天下。三劝之下,总算拜乡试主考许应骙为房师,然师生形同水火。维新时期,弹劾康有为最力者便是这位礼部尚书许大人。

针对中国士子的「傲」,唐德刚先生有一段总结?

乍闻之下,我们会觉得康有为害了自大狂。其实非也。这是我国传统知识分子通病。传统儒生治学有了自信心,往往就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自大心理?一种舍我其谁的个人英雄主义。我们中国知识分子几乎全是个人英雄的「单干户」和「个体户」。他们真要「在位」,中了头奖,当了「总统」「主席」「大元帅」「最高领导」等等,未有不是「独夫」的。得不了奖,赍志以殁的,也不甘心与草木同朽。他们还是要以「帝王师」自诩。大家都有「舍我其谁」的抱负;谁也不会想到「以天下为『公』任」。

中国士子一向定位「一事不知,儒者之耻」,架子撑得那么大,只手擎苍穹的价值定位又拔得那么高,哪里还谦虚得下来?宋人曾巩(1019~1083)批评王安石:「勇于有为而吝于改过。」这九个字也是中国历代士子之通弊

知识分子向有「包打天下」的雄心抱负,太白诗云:「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靖胡沙」、「长风破浪会有期,直挂云帆济沧海」,牛皮吹得野豁豁。然而,不仅任达旷放的文人骚客不宜为吏不善掌政,就是具有理论思辨能力的知识分子一般亦不宜直接执政。

知识分子入世服务

倒是中等水准的性格温和者,较宜执政。越有理论创造能力,必定想像丰富气质冲激,容易深入也容易偏激。创造设计需要激情冲动参政执政则需要沉稳中庸。看起来是性格小事,参政主政那就关系到大事了。

具有理论创造与思辨能力的人文知识分子,为社会服务的最宜位置在议会。在议会,他们的创造性既可得到发挥,对政府有所裨补,冲动急躁的一面则能得到同行及时检纠,不影响政府的实际操作。宁可慢半拍,不可快一步,此为执政者所必需。刚刚出炉的理论构想,不宜立即进入现实操作,必要的论证辨析乃是不可或缺的「冷处理」。走一步,看一步,似慢实快。太快太急,常常走错,还得回头找路,似快实慢。二十世纪中外历史均表明:「循序渐进的经验主义永远是人类不可丢弃的拐杖,各种花里胡哨的浪漫主义,必须百倍警惕。」

(接右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