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兰/白色恐怖史料批斗雪姬有感

中研院台史所长雪姬。(图/翻摄自中央研究院明清研究推动委员会)

文/林宜兰(媒体工作者

如果台湾转型正义只停留在乡民式转型正义,真的,还是跟宪兵一起去救灾贡献比较大。虽然这议题差不多要冷掉了,但曾为台湾历史研究者的一份子,我觉得有些话不说我会死,而且冤死我会很哭。

今天3月12日上班时我读到《联合报》一篇〈学者:白色恐怖史料贸然开放 只会撕裂台湾〉看了我很赌烂(不想给他赚点阅,想看自己去搜),标题里的那个学者就是中研院前台史所所长许雪姬,联合报的记者去采访许雪姬写出来的。赌烂的点就在于我看了内文没什么问题,看完内文再看标题也没什么问题,但「不看内文就只看标题」就很有问题的赌烂!(绕口令来着)

我问你这种标题是在看谁的好戏?

台湾喊转型正义在我这个青春肉体记忆以来,至少喊了十年以上,找寻真相的前提在于档案公开,所以以「前中研院台史所所长」的地位讲出:史料贸然公开,恐撕裂族群。-->这种话好像是在恐吓求真若渴的你我。跟国民党调调很像齁?

我先说我不认识许雪姬,她也不认识我,虽然我念的是台史所,但除了念书时读许雪姬的研究外,我没上过她的课,其他所知跟乡民差不多,如果有人一心要说我护航她,那你还是跟宪兵一起去救灾好了。(我根本是劝人为善啊我!)

▲「台湾民间真相与和解促进会」前执行长叶虹灵、228纪念馆创馆馆长叶博文、白色恐怖研究者林传凯林邑轩。(图/公共册所提供)

档案开放这件事,当然可以讨论,开放到什么程度,也可以讨论,乡民最爱好棒棒的德国经验,请看真促会监事和前执行长苏慧婕和叶虹灵的文章,当然说台湾可以有自己的转型正义模式,干嘛学人精,也可以接受,但我想要就我自己接触到白色恐怖时期档案来谈一下关于许雪姬这篇文章的基础常识。

想当柯南请往这里(我说的不是偷看洗澡的这部分XD)

因为已经毕业多年,大部分的细节我已经忘记,只能凭一点印象来说明,想了解更专业的部分,欢迎报考台史所XD(打个广告)。

就白色恐怖时期的档案而言,档案来源十分多元,如果对台湾史有一定认识的捧由就应该知道,过去中华民国全体上下包括隔壁老王(对!就是住你隔壁感觉每天都超和蔼可亲起床做外丹功,牛肉面煮得很香很好吃的那位老王)都在「保密防谍」,牵涉的机关多到不行,彼此之间还会有竞逐、敌对的关系,在这个基础前提之下,虽然现在大部分的档案都出自国防部,但部会之间行文往返,有时候牵涉国防部辖下的警备总部、军情局、军法处,有时也有法务部调查局等,处理海外也会遇到外交部,当然党国不分不是干假的,国民党内部单位不可少,所以一份判决书或是案件卷宗,就会遇到一堆单位,对机关属性和脉络有所了解是仙贝知识。(半夜肚子跟输入法一样饿)

一份白色恐怖时期的军事判决书,除了里面的组成包括判决、自白,有时还有案件相关资料,但也会遇到根本只有判决,其他什么都没有,在资讯十分不足的情况下,解读档案的时候就需要非常小心。

来,乡民最爱讲:干!如果这是你爷爷的判决书,整个家族都因得不到真相痛苦,慢慢等最好等死啊!

嗯,我假想是我爷爷的话,我也不愿在我离世之前,家族有蒙受任何冤屈,所以我们就应该直接开放全民读档案吗?

在我硕士班4年读过的档案当中(仅属于档案101的一颗螺丝比例吧),就有发现一两起非常有趣,但对仍在世的人非常尴尬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一位因被举发而下狱的受难者,过去的研究也写到他是受难者,甚至是协助与同情台独运动者,官方判决书事由竟然写到,他曾经是抓耙子

灯愣!有没有很尴尬?嗯,是的,你没看错,这位仁兄在官方的档案上,就是记载着他收了国家(党)的钱去监控台独运动。我们试着想想,如果在尚未厘清之前就全民开放读档案,这位受难者,乃至于他的家族,会承受什么样的眼光?我讲的这件事还是1970年代的事喔,要活到现在也是可以想像的。

我先来说一下当历史学者遇到这个状况时,我们会采取的几种思考:1.思考此项孤证中,官方有无作假的可能与理由。2.搜索同案或是相关案件卷宗做比对。3.努力搜索其他档案外的证据,来支撑这个官方孤证。例如配合口述历史,回忆录等等。

上述这三个好像都是再去搜索其他资讯(在比3座101还高的档案中搜寻喔!),但就牵涉到对当时历史时空的了解。

应该许多人都知道整个白色恐怖时期,每个人都在保密防谍,不仅有些邻居朋友互相监视互相举发,有时候连枕边人都可能出卖、构陷你。所以即使到现在只是坐二望三的青春肉体我,我妈从小还是会告诫:「囝仔人有耳无嘴」。你说在这个氛围下,看到互相举发的状况其实不会难见。

再者,我们经常说记忆会骗人,所以在读口述资料的时候还是必须多方比对,保留三分外,官方档案会不会骗人?

我们知道,国民党政府在举着反共的大旗下,带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指导原则,不如我们来cosplay一下,如果你是特务,你会怎么做?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氛围,现在的人权标准都是后见之明,无罪推定在当时根本不适用(到今日我们都相信不太适用了,不然苏建和或徐自强哩工跨卖)在这些情治单位人员或是判决人员心中,至少都有一部分「相信」(迷信)这些被构陷者是危险而且可能有罪的(另外可能还包括了虚应故事想赶快交差了事下班的,我可能就是那种XD),判决书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必须多方资料的比对才有可能。

二元对立的解读本来就比较爽比较简单!送啦~

如果在我们得到其他资料后,即便发现了官方档案中的某些说法可能为假时,还要用当时候的情境来思考,这人作假的理由,或是这人是否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造假,或是根本就是有意图的造假。即便是堂堂的高雄市花妈,也会造假的各位捧油。

曾经,当年的花妈,也在国民党的规劝下,写过超后悔超靠北自白,说她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做了极大的错事,花妈是被人家下符咒喔?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被逼的,因为她是花妈。但有人知道当时党外同志,都对花妈写下这份自白书非常不谅解吗?花妈因此受到当时运动同伴很长一段时间的怀疑。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怪花妈愚蠢去写下这份自白,还是去说那些同志根本是白痴没有同理心?

▲高雄市长陈菊。(图/翻摄自陈菊脸书)

但是白色恐怖时期有千千万万个不是花妈的人物,我们到现在连名字都搜不齐的人,里面包括加害人、化名的加害人(大学时我也听说有老师在搜集这些政治案件审判长的名字,他觉得可能很多都是假名)、原本是加害人的受害者、从受害者又变成加害人、单纯的受害者....在我们看到了一张写着加害人的档案,有没有可能在某个101的底部,出现了一张其实身受迫害的事实呢?

档案上也不会记载着特务怎么逼供的手段,可能这位抓耙子已经下体溃烂,手脚全骨折,十天没睡觉的状态下,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而说出自己的同志,或是随口讲了隔壁老王(老王情何以堪XD),我们又要如何知道?何况我还看过有判决书里面,在帮受害者说话的审判长,又该怎么理解?(是要说假好心还是说良心发现?)

在历史学的方法里,价值判断永远是最后一个步骤,或应该说是下了判断后,又不断被推翻的过程。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国民党政府要构陷人,干嘛大费周章煞有其事的开庭写判决书,搜集证据,就学蒋介石一样直接对着雷震写:「刑期不得少于十年」就好,干嘛还要做一堆有的没有的证据来入罪呢?嗯,我还没有定论。请学弟妹们加油XD

我也不是菁英主义,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历史科班出身才能做,有很多民间史学者,做得也极为杰出。档案要怎么开放,交给谁管理,甚至是交给谁解读,我觉得这都可以讨论,但在讨论前,可不可以先理解一下历史人在干嘛?在想什么?如果了解许雪姬在做什么,怎么想之后再骂她,我想你应该就具备解读档案的一些功力了。

在历史之前,我们都学着同理且温柔。(所以就算我不认识许雪姬,我也能想她在说出撕裂台湾这句话的时候,应该也是强悍又不失温柔的)而我也一直觉得转型正义就是在坚定又温柔的脚步下,不断迈进的过程。

至于联合报,我懒得说他了。打完手刀来困。只求不愧对所学,晚ㄤ~

●作者林宜兰,国立政治大学台湾史研究所硕士,本文已获作者授权,不代表公司立场。88论坛欢迎更多声音,来稿请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