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云/不友善的,不只是厕所-回应雷倩
前立委雷倩(同时也是今年投入选举的政党「信心希望联盟」召集人)在东森新闻云论发表 〈性别友善厕所真对性别友善吗?〉一文,宣称大学里主动设置男女多间混用型无性别厕所的作法,不仅未经社会讨论,甚至危害妇幼安全。我想就自身碰到的「性别不友善」经验,以及对这个政策本身的分析,来回应雷倩。
惊呆的早晨就从厕所开始
我是一个T,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像男生的女同志,因为身高和穿着,常让第一次见面的人误认为是生理男性,直到出声讲话才让对方吓了一跳赶紧改口说「噢抱歉小姐」,搞得我也蛮不好意思的。想像一下,像我这样的T是这样开始一天的生活:早上出门买咖啡上班,走进不熟悉的商店,店员问先生美式要加糖吗?骑车遇到红灯停下来,隔壁的机车骑士问先生请问基隆路怎么走?如果搭捷运上班,忍不住转进厕所,我要压抑自己的尿意判断一下公厕的局势,如果女厕人多,我就快步走进男厕(最好不要被上厕所的男性发现我是生理女),女厕没人,我仍然快步走进女厕(提防背后有人大喊先生你走错啰)。
女厕里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就算不必排队,我还是会犹豫一下,毕竟早起精神不是太好,厕所里的女性如果露出吓一跳的表情,甚至有妈妈瞬间拉紧小孩的手倒退两步,我也是会很困扰的。通常我会露出安慰的微笑说,我是女生(我可以理解对方不是故意惊呆搞砸这个早晨)。更多时候,我会选择一路憋到办公室。
令我困扰的,其实不是厕所空间本身而已,还有周遭的人面对「有个不男不女的人」时的反应。像这样的经验,其实是性别运动中引发性别友善厕所政策讨论的常见典型,一点都不夸张,我的朋友中,甚至有人被追打出厕所。厕所明明是在公共空间中少数能让人安心解放的地方,关上门换衣服、换卫生棉、放屁打嗝都没人管,但对许多人而言,反倒提心吊胆不如不上。
厕所自由解放,友善不是样板
阅读雷倩的文章,我很惊讶,通篇追问性别友善厕所到底服务了谁,却完全没有提及这些活生生的经验。一方面,我认为雷倩根本无意让读者了解性别二分的男厕女厕,并不是真正符合「公共利益」,也有像我这样的少数人(谁知道数量有多少呢?其实应该很多!)成天憋着尿来表达我对一般男女的「友善」!另一方面,反映了雷倩的思维,是将外观符合生理性别的男女,与跨性别或不男不女者的需求,对立起来,好像一旦设了性别友善厕所,就会独厚少数人而牺牲了多数人不愿男女同厕的权益。
每一次到学校、工会、或是各种公开的性别教育场合,我都会以这个上厕所的故事开场,有意思的是,最近一位住在高雄的RCA职病工人,听完以后热情的举手说,念云,如果我选上立委,我就盖一间性别友善厕所给你!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友善,还是忍不住加码回应:我所需要的,不只是一间厕所,我希望有更多像妳这样的欧巴桑,可以在别人花容失色时,气定神闲的说「唉呀上个厕所而已啦」!
所谓友善,真的不只是一两间专用厕所。台北市近年以区公所公厕试办「性别友善厕所」,就曾发生以数量本就不足的障碍厕所「兼」着用的情形。这样的政策思维,仍将行动不便、无法单独如厕、或无法自在使用纯男厕纯女厕的情形,看成少数特例。随着障碍运动倡议,开始有人注意到老人家或身障者外出机会增加,根本不是盖一两间样板障碍厕所就足够。所谓的友善性别也是一样。
六年前,我曾经参与人民老大开开团参选台北市大安文山区市议员,当时团体成员们正是从这些对厕所的需求出发,想像公共空间可以怎样改变,对市政提出意见。面对最常有人质疑的「小便斗跟马桶放在同一个空间,万一女生被拖进厕所强暴怎么办?」
在讨论过程中,有人诚实地面对被侵犯的恐惧,讨论反击的策略。也有人突破盲点说,反正厕所里有男有女,女生打不过歹徒还可以大叫外面的男生来帮忙。当然,还有生理男性说,其实一排男生站在一起尿尿也不是一件很自在的事,如果每个厕所小间里都有小便斗跟马桶最好了(很多咖啡店的设计都是如此)。
就空间设计上,我认为,保留纯粹以生理性别区分的厕所,同时也增加不分性别或综合性别的厕所数量,并且扩大个别厕所的空间,服务小孩、老人、障碍者或各种无法自行上厕所的人,才是务实符合目前公众利益的方向。友善不必对立,只怕缺乏想像力与解决问题的执行力。
▲「性别友善厕所」设计立意良善,但各界解读不同,引发争论。(图/成功大学提供)
回到「友善」,厕所空间无论怎么设计,都无法改变我每天从买咖啡就开始像打仗一样的生活。雷倩所说的社会讨论,正应该从人与人之间自在讨论对性的恐慌、对不同性别外貌的认识,甚至连怎样上厕所比较解放(例如有些男生也很讨厌站着尿尿),都是政策的基础。这考验每个人能否有能力打破台湾恐性的文化。
社会讨论当然比硬梆梆的空间设计更重要,但如果雷倩身为参选政党要角,自己都无法自在说出不同性别的不友善经验,又怎么可能推动任何政策「社会讨论」?
●作者刘念云,人民民主阵线贫穷同志参政团,本文为作者自行投稿,言论不代表本报立场。88论坛欢迎更多参与,投稿请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