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观点-台湾已出现首次全民社会运动

社会运动的发展有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老社会运动」阶段,它所诉求的课题都和政权的争夺有关,因此统治者对这种运动必然全力压制,甚至抓人杀人亦在所不惜。「老社会运动」和革命同义,参加的人都必须秘密为之,「老社会运动」乃是提着脑袋参加的危险志业职业运动家乃是它的主体,「老社会运动」乃是意识型态强烈的运动,因此它以动员知识份子为主要策略,尤其是大学生最为重要;如果大学生集体响应,社会群众自然会跟进。

第二个阶段乃是「新社会运动」阶段,它从一九六○年代开始。由于社会的改变,社会已「脱革命化」。另外则是由于社会日益复杂,已产生了许多新兴议题,参加这些议题的社会运动已和争夺政权无关,统治者为了它所维护的秩序,当然还会打压,但已不可能抓人关人杀人;参加这种「新社会运动」已不再有生命的危险。因此,「新社会运动」本质上已成了一种公民所从事的公共选择运动。「新社会运动」乃是人民和统治集团在公共偏好的研判,以及对未来的视野上进行论述竞争和动员的比赛。这种「新社会运动」在近代成果辉煌,举凡生态环境运动、女权运动、民权运动、反核运动、和平运动、动物权运动、维护隐私权运动、反对生命科学滥用运动等均属之。

英国历史思想家有一个「由下向上的历史学派」(history from below),它认为历史不是由当权者所写的,历史的进步乃是公民运动所写成的;如果我们回头去看近代的进步轨迹,当可知道「新社会运动」实在厥功至伟。

不过,人们虽知道「新社会运动」的重要,但一个社会要为成为「新社会运动」的社会,却非常不容易,首要条件就是这个社会必须有够多积极自主的公民。所谓「积极」,乃是指公民必须有当仁不让、勇于挺身而出的道德担当,不必害怕站出后就会惹出不确定的各种毁誉

所谓「自主」就是对公共事务有自己的看法与选择,不会受到身分利益的干扰。当一个社会的积极自主公民多了,这个社会才会有真正的自主性,统治者企图用各种手段来宰制社会的空间才会被限缩。当统治者不能随心所欲的唬弄公众,这个社会才可能称为有自主性的社会。

台湾虽然从一九八○年代起,就有了各式各样的新社会运动,但台湾由于积极自主的公民实在很少,所以各种社会运动所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一)国民党有个万灵丹,只要任何议题一涉及政治和群众,它就会展开动员,把这个议题说成是「蓝绿对决」和「民粹」。这两招是国民党的法宝,只要这两招一出,就等于将问题政治化非政治性的公民为了避免麻烦,等于已被驱赶出了这个议题。

就以我自己的经验为例,我只是批判了马政府的政策,就被说成是「绿营同路人」。想当然的是,台湾各行各业有更多优秀之士,为了避免麻烦,因而对各种议题都不愿表态。国民党在台湾有一种社会控制机制,即就是透过将问题政治化,而让广泛的公民自动冷漠化;台湾积极的公民数量很少,不是没有原因的。

(二)台湾各行各业有许多菁英,这些菁英在公共议题上应该站出来扮演中坚角色,但这些菁英长期以来已经消极化;当新社会运动无法在中坚人物代代出新人,它的动员潜力影响力自然有限。

但这次的反核四运动却完全改观,「富邦文教基金会」即扮演了重要的中坚角色。日本福岛核灾警讯、台湾核四一再传出重大弊端,加上欧洲多国废核,显示台湾的反核不是无理性的民粹,而是一种合理的公共选择。而马政府却又企图占公投的便宜,这是竞争手段的不正当,人们看在眼里,当然更会对他们感到不齿,届时对公投一定发生另类的大动员效果。核四公投乃是台湾第一次浩大的公民新社会运动,马政府必败!(作者为文化评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