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强悍的民族怎会销声匿迹?(欧阳圣恩)

2012年4月17日「匈奴与中原──文明的碰撞与交融」文物油画展在河南博物院开幕展出的油画《漠北之战》。(新华社)

上一篇谈三国时代,匈奴在当时史书里甚少提到,这只强悍的民族怎会销声匿迹?在谈晋朝历史前先论述这个北方草原第一个游牧王朝的兴衰史。

●最早建立游牧王朝的民族

匈奴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北方草原,建立游牧王朝的塞外民族,兴起于公元前3世纪的战国时期,在大漠南北活跃了300余年;南匈奴逐渐汉化之后消灭了内乱迭起的西晋,北匈奴则西迁中亚与欧洲引起罗马帝国等西方国家的轩然大波,最终被东罗马帝国灭亡。

根据《史记》记载,匈奴的祖先是夏后氏的后裔,名叫淳维。源流可溯及商汤在追击暴君夏桀的余党时,桀的儿子荤粥向北逃到人烟稀少的鄂尔多斯(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并与当地的土方、鬼方、戎狄等游牧民族通婚生活。

约在公元前900年,这些大漠民族逐渐融合成一个大部落联盟,泛称「胡人」,匈奴亦属其中一支。战国时期匈奴在胡人部族中崛起,统一内蒙古西部成为霸主,与另一支强悍的东胡以及邻近的秦赵等国对抗。史书记载北方的燕国曾遭东胡侵略,藉人质于东胡取得两国的安稳关系,并建筑长城巩固北方防御,但未受到匈奴侵犯。

●胡服骑射与匈奴对抗

赵国东北与东胡相接,北边与匈奴为邻,常受其骑兵侵犯边境,赵军实力虽强,骑兵却不如精于骑射的北方胡人。战国七雄的骑兵都是重铠甲装备,行动迟缓,胡人军队则装束轻便机动灵活;于是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骑兵装备开始舍弃笨重的铠甲。

「胡服」是指类似胡人衣短袖窄的服装,与汉人的宽衣长袖不同;「骑射」则指骑在马上射箭作战,有别于中原各国传统的「步射」。「胡服骑射」使赵国成为除秦国外,国力次强的国家,而匈奴等胡人的兴起也使战国的战争型态由「步战」迈向「骑兵战」。

秦始皇统一华夏后为消除匈奴威胁,派蒙恬率大军北伐,将匈奴逐出河套及河西走廊,败逃到阴山以北;始皇将秦赵燕三国的的长城衔接,形成西起临洮,东至辽东(今沈阳)的万里长城,以防御匈奴和东胡的南侵。

●内蒙河套地区是匈奴发祥地

《资治通鉴》记载匈奴是从公元前201年「匈奴畏秦,北徙十余年」开始,比《史记》的「匈奴列传」历史晚之甚多。《汉书‧地理志》指出匈奴王头曼不能胜秦而北徙,及秦灭,匈奴复南进骚扰。

五原郡固阳县(今内蒙包头市)的头曼城是第一位匈奴王「头曼单于」的大本营,内蒙的阴山河套地区可说是匈奴的发祥地。头曼有太子冒顿,后又宠妾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将冒顿送到月氏做人质,却又攻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艺高人胆大盗马逃返匈奴。

头曼认为冒顿勇壮,令他统率万骑之兵。冒顿却心怀仇恨加强习武,并收服左右后射杀单于头曼,尽诛其异母与弟及反对之大臣,自立为单于。《史记》记载:「时东胡强盛,闻冒顿杀父自立,乃欲得其父头曼之千里马,冒顿与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又索一名阏氏,冒顿忍之亦将爱妾阏氏相送」。

东胡王愈益骄,令使者告知:「匈奴所与我界瓯脱(注)外弃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之」,遂袭击东胡。东胡轻视冒顿而落败,东胡王及人民与畜产尽被俘,残部之一逃到鲜卑山(据考是今日大兴安岭北麓),后来形成鲜卑人;另一批逃到南边乌桓山(大兴安岭中部)称为乌桓人,三国时期被曹操所灭。匈奴又西击月氏,悉收复秦将蒙恬所夺匈奴之地。

(注) 「瓯脱」目前有四解,一为边界上的防卫设施;二为双方的中立地带;三为官职名称;四指地名。说法孰是孰非莫衷一是。

●冒顿单于时疆域最大

楚汉相争之际,匈奴趁机越过长城重新占领阴山河套地区,冒顿单于东灭东胡,南逼西汉;领土南起阴山,北抵今日俄罗斯的贝加尔湖(苏武牧羊的北海),东达辽河(流经内蒙古、吉林、辽宁),西达葱岭(现帕米尔高原),建立中国历史上首次一统北方的游牧王朝。自匈奴先祖淳维至头曼历经千余年,到达冒顿单于时部落疆域最大。

匈奴部落军政、文武、兵民不分,各级官吏都有军阶,及龄男子都编入骑兵,举国上下尽为甲骑,可说是当时中外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汉高祖刘邦曾率大军北攻匈奴,但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市)被40万骑兵围困7日而战败;《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汉军疲于征战。从此西汉每年送匈奴棉絮、缯、酒、米粮食物,采取守势并实施和亲政策以求边境安宁。

中国出土唯一完整的匈奴王王冠──鹰形顶金冠。(中新社)

●马邑之战后匈奴拒与汉和亲

公元前133年汉武帝派李广率30万大军,策划在雁门郡马邑对匈奴进行诱敌歼灭战,但匈奴在马邑附近察觉牲畜遍野而无人放牧,顿生疑心,旋俘获汉巡边尉史欲杀之,尉史惧而告知汉在马邑附近埋伏重兵;单于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上天所赐)」,遂即撒退,并封尉史为「天王」,此乃历史上功败垂成的「马邑之战」,但匈奴受骗后拒绝与汉朝继续和亲。

马邑之战的计划虽未成功,但却使汉朝结束了自西汉初年以来奉行屈辱的「和亲」政策,同时也展开汉匈大规模战争的序幕。汉朝主动出击匈奴,派卫青、霍去病征伐,进行河南、河西、漠北三大战役;匈奴溃败,远遁祁连山、阴山、贺兰山、大兴安岭以北。

汉武帝元狩末年匈奴再度向汉朝请求和亲,汉朝也无意再战,但双方多次谈判都未成功,形成十余年间打打谈谈局面。汉武帝派苏武出使西域与匈奴单于协商议和却被扣押,苏武坚决不降被流放北海茫茫草原上放羊,19年后才回到汉朝。苏武活到80多岁,公元前60年病亡。从汉武帝元光二年到元狩年间的40多年间,汉朝与匈奴始终处于对峙争战局面。

●苏武牧羊一词为清人所创

《汉书‧苏武传》记载:「律(卫律)知武终不可胁,白(报告)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毡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无人处使牧羝,羝乳始得归(公羊产仔才能回国)。武既至北海,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苏武牧羊」在汉朝无此用语,因为苏武出使匈奴,一去十几年杳无音信,生死未卜,清朝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始初现于文字。如同1992年11月3日海基、海协两会在香港会谈,双方只存在非正式的口头协商与电文往来,即「各表一中」或「一中各表」,辜振甫称此为「九二谅解」(1992 Understanding)。2000年4月28日政权移交前,陆委会主委苏起首创「九二共识」名词与「一个中国,各自表述」连结。

●南匈奴与汉联合降服北匈奴

西汉宣帝时期,匈奴出现两位单于,彼此不合经常争战,呼韩邪单于与汉朝和好,要求恢复和亲而有「昭君出塞」的历史,东汉时期匈奴内部分裂为北匈奴和南匈奴。

公元87年鲜卑族从东部进袭北匈奴,漠北又发生蝗灾,东汉趁机于89年至91年与南匈奴联合夹击北匈奴。汉朝与南匈奴联军与北单于在稽落山会战(位于蒙古国),北匈奴溃败被俘杀一万余人,二十万人投降。窦宪、耿秉在远离边塞3千余里的燕然山刻石纪功,由随军出征的班固撰文「封燕然山铭」,宣扬东汉与北匈奴最后一场大战的赫赫战绩,《后汉书》称为「燕然勒功」。2017年8月在蒙古国戈壁省发现一处摩崖石刻,被确认为班固所作的「封燕然山铭」。

《资治通鉴》记载「三国时代曹魏将南匈奴五部定居于今日山西省并州与汉人混居。各部统帅称其祖先是汉朝刘姓皇室后代,因此取消原来的姓氏『栾提』,改姓刘」。南匈奴后来与中原民族逐渐融合同化,西晋时期匈奴人已入居关中及泾水、渭水流域;西晋末期高度汉化的刘渊幺子刘聪更攻陷洛阳、长安,灭西晋。

●北匈奴西迁欧亚 亡于东罗马

晋武帝司马炎去世后,白痴太子司马衷继位是为晋惠帝,当时天下发生饥荒,当大臣报告百姓多饿死时,被史书称「为人戆𫘤」的惠帝居然反问:「何不食肉糜」,其智能不足使皇后贾南风得以专权乱政,引起「八王之乱」。匈奴、鲜卑、羯、羌、氐5个北方游牧民族趁西晋内乱,进入中原各自建立政权,西晋亡于南匈奴之后更造成「五胡乱华」,进入「五胡十六国」的战争分裂时期。

北匈奴由于居留的漠北天灾连年,并与鲜卑、乌桓、南匈奴为争夺生存资源多次发动战争,因牺牲重大只好千里迢迢西迁。到达中亚时打败咸海北部草原的游牧民族阿兰人,占其领地,在中亚栖居约两百年,后来又击败蛮族日耳曼人迫使其寻求罗马帝国庇护。

不过匈奴帝国真正的崛起还是被西方史学家称为「上帝之鞭」的匈奴王阿提拉,他执政期间不断攻击西罗马帝国。但这名勇猛的匈奴人与强悍的罗马人在沙隆(Chalons)决战中被称为「最后的罗马人」Flavius Aetius打败。阿提拉兵败后转进义大利,两年后身亡。他病逝后其子为争夺权位,内部四分五裂,这个曾令欧亚闻风丧胆的匈奴王朝最后被东罗马帝国与蛮族联军灭亡。

●匈奴创造穹庐 父权是社会基础

匈奴以畜牧业立国,但畜牧经济依赖气候,遇严寒、旱灾,牲畜大量死亡影响国力,因此重视商业贸易,以牲畜、皮毛与汉人、乌桓族、羌族等进行民生物品交换。匈奴为适应游牧生活创造出穹庐,即今日的蒙古包,以木条为支架,外覆毡皮,防寒御暑,便于拆迁移动,《史记》即记载「匈奴父子同穹庐卧」。

匈奴也有农业,生产技术是由汉人传入;《史记》就记载卫青出击匈奴获其储存大量粟米,《汉书》记载公元前88年秋,匈奴地区因数月雨雪不停而「谷稼不熟」。

匈奴虽无文字,但音乐民歌却优美动人,目前流传的少数民歌如「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雁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充满浓浓大漠色彩,感人至深。匈奴祭祀祖先、天地与鬼神,采一夫多妻制,父权至上成为匈奴社会的基础。

●塞外征战诗词哀怨悲凉

诗人墨客对匈奴的描述极多,如王昌龄《出塞》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李白《关山月》的「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陆龟蒙《孤烛怨》的「坐想鼓鼙声,寸心攒百箭」,显示塞外戍边的艰辛与连年征战的残酷;骆宾王《军中行路难》的「阴山苦雾埋高垒,交河孤月照连营」;李颀《古从军行》的「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将蒲桃入汉家」,叙述因长期征战塞外而产生的哀怨愤懑。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诗词中的凄凉悲壮、伤感与守军将士的无奈,让汉人与匈奴等大漠民族争战的勇猛,戍边将士为国埋骨荒郊的伤痛,成为历史长河里难以抹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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