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专栏:郭冠英》失控的城市 没有法治的世界──228高雄暴乱的一角(二)

2006年,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举行「二二八事件责任归属研究报告」新书发表暨座谈会。(刘宗龙摄)

我们小的时候,都会读一本《拾穗月刊》,后来知道这是中油公司出版的,感到有点奇怪,为何这个公司会出这种高水准的知识刊物,这刊物的总编辑冯宗道,他是浙江绍兴人浙江大学化工系毕业后就在玉门油矿工作,民国35年奉调至台湾高雄炼油厂,做了20年,升任为工程师兼制造组长。

冯宗道写了《初履台湾与身历二二八事变》一文,开始就提到了伊朗原油。以下为部分摘录:

~这第一船伊朗原油是多灾多难的。它虽已存入苓雅寮码头油槽之内,但在输送进炼油厂时,却出了很多问题,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从苓雅寮输送到十余公里外的半屏山的大油槽里。长程输油管的安装,当原油船运到时,已根据原定计划完成了。但是在逐段水压时,由于所用的铁管太老旧易锈蚀,以及很多涨缩接头滑动不灵,以致全线上发现了很多漏水的地方.虽然日夜监督包工抢修,但仍未能如期修复,尤其是几处埋设在穿越火车轨道下面的铁管,也许由于埋设的深度不够,经火车往返震动,竟有了破裂处,并且修理非常困难,一直到油轮进港卸油后一星期,尚未能完工。正在这种最着急的紧要关头,台湾发生了三天事变,全厂一切工作都停顿下来了,自外省来的职员都软禁在宿舍内不许外出。六千吨原油只好让它贮存在苓雅寮的几个油槽里。暴力事件最严重时,有几次枪弹站外破空飞来,打在油槽的铁板上,幸而未穿壁而入,没有肇成火灾。一直拖延到一个月后事变如烟消云散,输油管也修补完成,这才将我国第一批进口的原油送入半屏山麓的万吨原油槽。正好赶上高雄炼油厂首先修复的第二蒸馏工厂竣工,这批原油于一九四七年四月初进炉提炼,成为合格的汽油、煤油、柴油和燃料油后,除供应台湾以外,还有一部份运往上海、广州、青岛、天津等地。

惊心动魄的二二八事变,成为本省籍外省人相互对抗的暴动事变。后来虽经中央派兵镇压,迅速弥平乱事,但是这一事件的阴影始终在受到伤害的本省人和外省人心头上盘旋难忘。

事变发生的那一天,我因原油的长途输送管,位于高雄市区的那一段有几处破孔尚在修理中,而贮存在苓雅寮码头输油站的六千吨原油又亟待输入厂区供提炼之用,所以整天和翻译员涂雅文以及两位输油站的班长,在几个修理地区巡查监督。傍晚我和涂雅文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去吃晚饭,留下班长在现厂监督。那时大约是晚上八时左右,街上如同平时一般的安静,经过高雄最大的新高雄大饭店时,门口停了几辆高级汽车,显然灯红酒绿宴会正盛。

当我们的速食正要结束付帐时,有一位班长和我的司机匆匆跑来。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高雄市上发生暴动,新高雄饭店门前的汽车被暴徒纵火焚烧,街上都传说要杀外省人。冯先生得赶快避一避。」每天专为我驾驶一辆吉普车的司机老陈,小个子,黑黑瘦瘦的,但非常机警。他说:「街上只要看到有汽车便会拦住,砸碎玻璃,推翻点火,说小汽车都是外省人坐的,所以我已把我们的吉普车开进朋友家院子里藏起来了,不会有问题。」

涂雅文自告奋勇说:「我先去外面探听一下,再决定怎么走。」他出去后不久便回来了。他说:「据说是台北先出事的,好像是为了烟酒专卖局查私烟,员警打了小贩,引起公愤。事情愈闹愈大,说是要杀净外省人,把他们都赶出去。现在高雄警察局也不敢派警员维持秩序,街上很乱。冯先生如果出去很危险,只要不会台湾话和日本话就都会被殴打,甚至送了性命。」几个人商量结果,决定让我换穿满是油污的工人工作服,大家拣小路走,先到苓雅寮输油站过一夜再说,那边也有几名警卫,可以阻止闲人进入。

换上衣服之后,翻译涂雅文和两位班长及司机老陈把我夹在中间,步行去苓雅寮,沿途只见一群一群形似流氓本地人,有的穿上日本人遗留的破军服,多数手上拿着日本式军刀,在街上高唱日本歌,横眉竖目,肆无忌惮的拦截行人检查。我们五人一群也模倣着他们的动作,一路上放声高歌,大步前行,居然没有受到盘诘,安然回到苓雅寮输油站。

路上到处听到枪声,也不知发自何处,但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声、两声。从苓雅寮码头空旷处向远处眺望,也看到一些房屋燃烧的火光。看来整个城市已经失控了,成为没有法治世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