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看大陆》两岸别成为卡夫卡的城堡(上)

云栖竹径御碑亭御道。(作者提供)

惊闻陆生不能再来台湾就读,错愕之余望月怀远,想起我的朋友老硬,平日里很享受我笑他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却反对我说台湾跟中国都很像卡夫卡的《城堡》,双方的民粹主义者都很爱玩地鼠,谁要一批评哪点不好,死活也要把人大马硬敲。

我跟老硬说:地鼠或许没力气去拔刀屠龙,但绝对可以试着去偷圣杯,准此而论,这样的六根境界真的不输《城堡》里的K。老硬不以为然,说我是硬栽赃,他说要学俄国的普希金,要证明自己没戴「绿帽」,还搬出了五十多年前他在工作单位常听到的口号:要跟某某某划清界线。

绿竹枫香湖山第一

男人为了名誉找人决斗,这在沙皇时代很平常,老硬选的地点,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被评为新西湖十景之一的云栖竹径。

老硬的个性很硬桥硬马,因为嘴特硬,平日也常被朋友们当地鼠打,他自谦没有猪八戒自为其名的水平,给自己取个「猪刚鬣」的官名,我于是送他一个「硬桥马」,初识的自然而然称他应先生,他说这官名美到让他做梦时都忍不住笑醒。

我承认自己有时候很犯傻,换句话就是无厘头的认真,这点倒跟卡夫卡有点像,人以群分这话很准,说的就是我们这种没出息的家伙。老硬因此说我才真像K,跟我约架互K的理由是:一、云栖竹径是康熙在杭州的最爱,有很美的绿色隧道;二、是十里琅珰游步道的起点,没学千百年前的挑货人叮铃珰琅,就不配自称云中君;三、山脚有明代四大高僧之一莲池大师的墓,山顶是五代真际寺遗址,是东南佛国伏虎禅师的道场;四、寺前有一棵杭州最老的,1400年的银杏树

理科生一口气端出一二三四,身为文科生的大都无力招架,更何况每一点都直指我的命门。一过牌坊,我马上明白康熙为何爱云栖,就跟乾隆龙井一样,这爷孙俩真是香油炒白菜,各人心里爱。

乾隆喜欢龙井茶,六下江南老不忘去龙井问茶,除了手植十几棵茶树,还题了个「湖山第一佳」;康熙四到云栖,他爱的自然是这里的千株修篁,被他赐名的那棵「皇竹」早已了无踪影,唯一还见证这处被称为「湖山第一岙区」的,是交缠互抱相爱相亲的千年枫香,介绍牌说是杭州最老的。

日本人的「物哀」心理,长期演变成了十分自然的一期一会,特别是在疯樱花的季节。桓温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话的背后,倒是很不自然地跟曹操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对上了,迷恋到难以启齿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游人向来单纯,认定这交抱的枫香是一家人,中国式的「大团圆」结局,自古以来就很符合群众心理。

档案违反养生

景区两旁绿痕轻拂,让人一见忘俗的还有长长的御道,看过为康熙量身打造的「御书亭」、「遇雨亭」,在最深处的「皇竹亭」,我盯着匾上的字,想到齐高帝萧道成说张融骨法不如二王(王羲之、王献之),张融反驳说二王还不如他,张融的字老被误以为是草圣张芝,怪不得只能感叹:「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不见我。」有这等心气,才能博得皇帝一句:「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人要是活到具有他人无法企及的骨气,那才是真英雄。

我跟老硬说:K是《城堡》里的男一号,古代那些没骨气的地方官都像K,是方志的最大贡献者,只要是跟帝王、名人有关吃喝拉撒,几乎都很不遗余力地要「创造」在地历史。K到了城堡下的村庄,很惊讶一个小村子竟然有一屋子满溢的档案柜,每份档案一摊开,覆盖完桌面还有剩。

老硬说:现在的德国,有很多以前是东德的人民,不想去看自己当年是被谁给卖了,我倒是很好奇当年被审查过的,会不会想知道跟自己有关的历史, 就算哪天档案全公开,我可能会天人交战到不想去查。

老硬不想查档案,说私心杂念会违反他的养生原则,他说自己身边的朋友,平日的说话方式跟思考模式,都已经很像《城堡》里的人,有股说不出的,不对劲的阴阳怪气,他说以前还不怎么觉得,自从跟我认识之后,他最大的改变是:真不忍心跟我说假话。

我笑说:有人说中国人一生当中,至少会拥有七十张证明,有人还必须带着亲妈当场证明这是我妈,只差没搞到必须亲子鉴定,没完没了的办事程序,说明政府对百姓很不信任,自然就会产生像《城堡》里所描写的,一堆的代理、代差掮客、秘书,公务员一向对老板在干什么事不大明白,唯一清楚的是,他们已经跟《城堡》外的村人不一样,已经完成此生最大的愿望──当国家公务员。

老硬同意中国公务员是一等国民,他还说百姓都希望有第十九层地狱,那是专为某些特定人士而设,可惜最近的主流声音,似乎对贪污者的「转世投胎」没兴趣。

好运从不眷顾另类

我们往回走,过了遇雨亭左转往十里琅珰游步道。

净土八祖莲池大师云栖祩宏,祂的墓位在步道入口前,这座由台湾嘉义乡亲出资修的墓维护得很好,有香灯花烛、自动念佛机,从墓前一堆堆高低不一的烛泪,可看出奉行法师所教的:「老实念佛,毋捏怪」的应该不少。

墓旁有个兜云亭,再往上就是步道,亭之得名是跟其上的五云山有关,老硬说一路往上爬,仔细脚下可以数到五朵红云。天上的祥云敌不过雾霾,那就指望低头能带来好运,我们共同的问题是:两个边爬山边专心说话的人,实在无法一心二用碰运气。

老硬说:我要反驳你的是,这个K是被请来的土地测量员,他想尽各种办法,就是无法证明他是受雇于城堡,职位没被确认,倒来了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助手,共产党是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我也从来没遇过没职位却有助手这等好事。

朱言紫台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