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有情侣关在家「做到厌烦」 她记录时空静止下:情绪和情感被放大了

武汉市宣布自2月11日起实施封闭管理,郭晶居住的社区2月15日开始须有出入证才能出门。(图/摘自《武汉封城日记》,联经出版提供)

文/郭晶(社工女权主义者现居武汉)

摘自/联经出版《武汉封城日记》

1月27日 世界如此荒诞

昨天写完日记后,我在床上瘫了2、3个小时。没想到写日记是如此耗费心力事情。这场封锁让时间和空间静止了下来,我们的情感情绪则被放大了。

我从未如此关注过自己,很多细小的思绪在此刻很难转瞬即逝。我们平常有很多管道调整、发泄甚至逃避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在封锁中,这变得异常困难。以往我们可以通过聚会玩游戏、发展兴趣爱好等很多方式自我调节,如今都难以做到。

有个巨大的阴霾占据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无法忽略。

我有个爱玩游戏的朋友,她最近失业,她说她焦虑得都不想玩游戏了。打游戏是她日常逃避生活的一个方式,而当找工作这件事紧要到她无法逃避的时候,打游戏就失去了意义。

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邻居的谈笑声,觉得异常珍贵。这几天在外面看到的都是紧张和焦虑。在网路上则看到了些心酸而搞笑的事情,有人打开窗户大喊:「对面有没有人?出来吵个架呀!」有人说自己和另一半一起困在家里,没事光做爱做到厌烦。

昨天的晚餐是面条。我依旧和朋友视讯聊天了3个多小时。有个最近打了耳洞的朋友耳针掉了,现在不敢出门买,就用茶叶梗暂时顶着用。有个在洛阳的朋友说她爸爸特别淡定,可能因为他经历过了很多事情吧。

灾难似乎是人类无法逃避的一部分,比如2003年,我们经历了SARS;2008年,我们经历了汶川地震。

大家后来不知道怎么谈到了穿晚礼服的那种高级派对。有人提议武汉解除封锁之后,为我办一个派对,不过大伙说要买衣服太贵了,那些衣服平常也不方便穿。

有人问说明年春节会不会有变化啊?因为没有那么多聚会,不用和很多并不熟悉的亲戚尬聊。大家纷纷表示肯定不会,还有人说可能会报复性地聚餐和逼婚,今年因为肺炎没能安排上的相亲,明年可能会加倍。

▲领10元菜的人。(图/摘自《武汉封城日记》,联经出版提供)

晚上,我梦到自己和几个朋友外出旅游,梦里也还有肺炎。我们打算出去吃饭,也确实有店还营业。我极力反对在店里吃,建议我们打包外带,因为在店里吃要摘下口罩。结果,不知怎么地,我们还是在店里吃了饭。

昨晚聊天的时候,有个朋友说解除封锁了之后要请我吃饭,我说要吃火锅。

今天武汉天气明朗了一些,尽管依然是阴天。出门没走几步,我看到废墟上有2只猫,我们互相对视。这个场景的末日感太强烈,和牠们对视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这2只猫了。可惜我没有带任何吃的。要是我再出门,可以带点吃的喂一些流浪猫和流浪狗

腰花面店还在做外卖。昨天放在花圈门口的2个花圈今天不见了。前两天在巷口的老人家今天也不在。超市的蔬菜、米架、面架依旧处于缺货状态,卖盐的架子也空了。今天排队称重的人更多了,可能有人要补充存货,可能有人只是想出来逛逛就顺便买点东西。今天超市有卖84消毒液,我就买了2瓶。

这次出门我没有再购买食物,让我觉得自己一定程度上战胜了匮乏感。

其实,我前两天就在担心自己也许存了太多东西,但又忍不住要买。这大概跟贫穷有关。我会在打折店和清仓拍卖店门口停下脚步,总是想在打折的时候买最划算,就会买一些可能最终不会用到的东西,原本是为了节约才这样做,但最后反而造成了浪费。

药局依旧没有口罩和酒精。花店还是处于「外出送花」的状态。菜市场没有开,但有2、3个人在摆地摊卖蔬菜。

我今天走到了昙华林巷子口也有人卖一些蔬菜。进入昙华林,一间看起来很不错的小吃店飘来了香味,店门口站着1个人。我惊喜地以为这间店有开,就问了一句。店家却说,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开门。

昙华林是一条网红文艺街,有很多咖啡店饮品店、饰品店等。人们本可以在这里度过闲暇时光,现在整条街反而处于闲暇。有个老人家打开窗户,从楼上看着外面的世界。昙华林历史文化街区院子里传来葫芦丝的声音,进入院子一看,只有那些新春装饰品还在。

一些店门口挂着玻璃风铃,随风吟出清脆的歌曲。风铃上挂着人们对于工作、学业、爱情、身体的愿望。平常我会觉得这些很矫情,但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很多人认真写下自己愿望的画面。

走出昙华林,我看到了一间「盒马鲜生」超市,就走了进去。门口有人检测体温。这间超市更大一些,但蔬菜架还是空荡荡的。超市里播着春节歌曲。没有买东西的压力,我只是随便逛逛,走到自煮小火锅的架子前,想着今晚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也可以偷个懒,就狠心花了65.7元买了1盒自煮火锅和螺蛳粉。等候结帐时,我还随着音乐摇晃了起来。我喜欢广场舞,广场舞的节奏都很强,也比较欢快,跳广场舞的人也都很有劲头,让人看着就很开心。

走出超市的时候,我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还哼起了歌。

走到武昌区人民政府的门口,我看到一个中年女人骑着小黄车(共享单车)在门口喊话,她喊的是武汉话,我大概只寥寥听懂「请领导接待」、「20多年」这几句。她一遍遍地重复喊着。陆续有几辆车开进来,保安也在,没有人理她。她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即便在这种时候,她都坚持在政府门口喊话,想来她这么做应该不是第一天,可能也不是最后一天。

我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起来。走离100多公尺,我身后依然传来「请领导接待」的喊声。

后来我又走到一个警务综合服务站,门口挂着一个喇叭,一个播音员在激情昂扬地念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防控战已经打响⋯⋯我们守望相助、众志成城,一定能打赢这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战!」口号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重复播送,充满了讽刺。

回到社区门口,有一个人在大声喊:「出来聊天呀,要长毛(发霉)了!」几个人在旁边嬉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法用一种统一的心情来写整篇日记。

世界如此荒诞,我只能一一记录下这些荒诞。

网友留言:世界如此荒诞,感谢妳的记录。

★本文摘自联经出版《武汉封城日记》,全球在台湾首发行。作者郭晶,女权主义者、社工、「074法律咨询热线」发起人之一。原先住在广州,2019年11月搬到武汉市。2020年1月23日武汉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而封城,她自封城开始天天写日记,纪录在城里的生活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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