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金马等待北风──进社会局 如小白兔误入丛林(三)

留学的第二年开始在学校担任「统计助教」,从中级班教到高级班,然后接了「研究助理」,这段期间不仅有了收入也有了保险。

没有「官」样子

妻子来自苗栗客家庄,从小就进厨房,她在美国七年期间,当保母帮忙赚生活费。我们住在位于老鹰高地(Eagle Hights)学校宿舍,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房舍虽简陋但冬天有暖气,厨房有烤箱,这已能满足留学生生活,且烤箱在我家总是能充分使用,成为老鹰高地飘香来源之一,每当妻子做出一批包子、粽子、甚至月饼,我们的住处即成为台湾留学生聚会场所。有了小孩之后,就更为热闹了,尤其是小孩生日派对,有时候多达二十个家庭前来庆祝!因为妻子的好手艺,朋友变多了,不只是社会学系的学弟妹,念理工科的还更多,老外更是对妻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一九九二年我完成了博士学位,当时虽然也有进中央研究院以及纽约大学(NYU)教职的机会,我选择回到母校担任教职,但过程有点崎岖,虽然社会学系征求对象是量化研究与教学的专长,需负责教研究方法与高级统计两门课,由于系里一位资深教授希望他的嫡系学生进来,投票结果我是第二顺位,最后那位竞争者因为论文未写完也非该专长而退出,我才很幸运地回到母系任教,否则我可能到中研院或留在美国。

记得在念大学时受到老师的鼓舞,把老师对社会的批判当作社会正义的代表,我好崇拜!退伍后,我回到学校担任助教,和学术界人有较多接触,逐渐发现那些自命清高作为社会正义代表者,大概都具有不堪的一面。人非圣贤本无可厚非,妙的是,他们居然可以把「自己的不堪」转化成「他人的不正义」!而那个「他人」就是「党国」! 当时尚未解严,氛围至少在社会学界已在转变中。

我一直就像只小白兔,不是因为皮肉白皙,而是从小学到博士,不论走到哪,都不会让人注意,更不用说是令人肃然起敬。我总是静静地在墙角中,作自己的事,做一些观察与幻想,很少人会注意我的存在,就是「宅」吧!回想刚进入社会局时,我真的如外界所说─「政治丛林的小白兔」!

由于上班需要穿西装,因身材欠佳,临时买的西装穿起来真是憋扭;尤其看到其他局处首长大都人高马大,穿得很体面,我只好赶快做了两套西装,一直穿到离开行政院!我自知没有「官」样子,而一开始马市长似乎不太看好我,且社会局的作为不容易被看到「贡献」;社会局见报时,往往是因为社会发生不幸事件,且总是被媒体修理。前面几位局长任期都不长,听说压力很大而曾泪洒议场,这也是因为当时政治氛围,看好马英九会出来选总统,在野党火力全开,媒体也紧盯着市府,局处首长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一夕间成为新闻。

我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位首长,每次有市府团队成员和市长照相时,我总是离得远远的;也许马市长已发现我有自卑感,在一次社会局的活动中,马市长莅临致词,在大合照时,他突然说「今天很荣幸和您一起拍照」,我一下子不知所措!

饭碗变冷饭碗

在市府服务两年四个月,因市长任期满而结束借调,这段期间台北市发生两个事件,媒体大幅报导,市议会砲火更是激烈;二OO五年一月邱小妹事件与六月脚尾饭事件,是发生在我社会局任内震惊台湾社会的两件事,让我有很深的体会。「邱小妹事件」已被社会当作是「人球」(推托之意)案例,而「脚尾饭」成为日后「移花接木」或「造假」的代名词。回想那一段日子,感受最深刻的,是作为人民公仆所背负的责任。在进市府之前我有近五十年的生涯日子,绝大部分时间是在面对自己、家庭与学校的事情,再怎么说,责任就在那不过是二十坪大的教室,以及面对亲人的生、老、病、死……。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去面对二百六十二万市民,成为「无眠无日」的责任。然而,不是自认完成功课即算是履行责任,还需面对层层体制管控、虎视眈眈的媒体、见猎心喜的民意代表、主张权益的民众、以及精力充沛的团体与组织,从他们各自的角度来诠释与批判!

有了这样的历练,才体会到成为台北市公务员不是想像中的「铁饭碗」而是「冷饭碗」(晚上迟迟回家吃冷饭)。同时也了解公部门效率不彰的原因,许多不是人的问题,而是那层层节制的内控机制;可笑的是,原本的设计是防范人为的出错,却成为效率的绊脚石,并造成一般人对于公部门「缺乏效率、过于保守」的刻板印象。就算是如此,相较于我所熟悉的学术界,那里没那么多层管控,媒体也较没有兴趣、民意代表管不着、民众敬畏学术高塔人民团体又常当作合作对象,学校体制的运作,或更为蹒顸而不自知!大学老师专注于发表、升等与争取研究经费,背后许多是功利的考量,尤为讽刺的是,学术界有些人自认是社会的清流,却失去了自我反省,甚至失去对人的谦卑,也失去向社会学习的气度

我在社会局两年四个月,时间并不长却有说不完的同袍情谊。尤其是一起打拼一起患难,几个惊动社会的案件都能达成使命,在学术界是没有这样地际遇,当然也不可能感受到所谓的「生命共同体」!社会局同仁认真且可爱,许多同仁未必有过侍候自己亲人的经验,却秉持专业来服务他人的父母;有些同仁为了处理个案或灾难事件,牺牲了假期,冷落了家人。因为这不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还必须是一种爱人的胸怀,这也是学术界很难看到的景象!确实,社会局同仁与社工的努力不容易被一般人所察觉,然同仁们的确是扮演着幸福社会背后的那只推手,是超越障碍的魔法师!我对自己的期许「把握生命中任何一个当下,即是生命的延伸!」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