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程／连美国都呐喊失望，台湾还能被视为可被丢弃吗
文／谢宇程
日前和一个朋友吃饭，他又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在规划离开台湾。他告诉我，一个很关心他的长辈和他说：「台湾没救了，去别的地方发展才有出路。例如美国。」似乎这几年来，【劝年轻人离开台湾不要回来】不但成为流行，而且是一个表达诚挚关怀的膝反射表现。
去其他国家就好吗？例如，美国很好吗？
美国大选结果像个大槌，扎扎实实在我们的脑门上敲了一响。我们一直知道美国不是天堂，许多人也明知道美国的许多缺点和阴暗面，但我们总觉得，没这么糟吧。这次选举令人意外：竟有这么多美国人对这个国家的现状失望透顶。
美国：强大、伟大、美好…已不再？！
川普的竞选主轴是这句话：【Make America Great Again】。Great 在不同的情况，可以译成：强大、伟大、美好…。总之，它暗示：美国现在已不强大、不伟大、不美好，令人失望。
在川普当选之前，他的对手阵营、美国知识界、全世界的观察家，甚至包括我，都没有认真看待川普、没认真看待他的选举，包括这句选战主轴。是啊，美国不够好，但哪个国家是完美的？川普本人看来有诸多缺点，选他当四年总统，期待他用「破坏式创新」改变美国…犯得着赌那么大吗？
一直等选票开出来，我们才发现，这么多美国人说：「是的，我们失望透顶，我们就是要赌这么大。所有在政坛掌权过的人我们都不再信任，我们宁可相信一个要彻底颠覆现状的人 -- 即使是川普。」至少有一半的选民坚定地这样表态了，这还不包括那些觉得情况不好，但彻底不相信川普的选民。
我这几天很认真地看了更多相关的报导与评论，我才更深理解到，其实这三十年来，许多美国人眼睁睁自己国家的衰落。
在冷战结束的时候，美国率领自由世界推倒铁幕。在那个时候，美国的经济、民心、自信，都到达鼎盛。在那个时候，经济繁荣不只是一个帐面数字，而且是能体现在绝大多数人收入、居住环境、生活品质上。当企业赚钱，管理阶层、技术人员、跑堂打杂…所有人都雨露均霑。
在那个时候，美国人大致上相信无论企业、媒体、教会、政治人物…多数人是诚正可信的。大多数人会把正直(integrity)放在金钱利益之前。在那个时候，美国人相信自己该为世界的美好而战，像两次大战、像美苏对抗那样。当时的美国人，有点像我们在《抢救雷恩大兵》看到的那样，有责任感而且勇于挺身而出。
▲川普当选后，「最辣第一夫人」梅兰妮亚也诞生了，成为视觉新焦点。（图／达志影像／美联社）
美国美丽，但愈来愈哀愁
在今日，美国人看到、感受到、经历到的国家，已经不是这样。
在今日，美国的 GDP 持续成长，矽谷持续冲出独角兽，华尔街仍然财源广进，好莱坞大片一部接着一部。但是在美国更广大的地域上，人民的生活没有改善的 -- 企业还在赚钱，但大部分流进开曼群岛，生产基地移到亚洲、而失业与城市破败留给一般民众承受。
这三十年来，也许是因为资讯流通透明化，但也许也是风气沦丧和堕落，他们看穿那些看似正直的人不断在欺骗 -- 牧师、企业家、政治人物。而正在美国把自由民主秩序推广给全世界的时候，毒蛇却从四面八方冒出，纠缠啃咬 ──莫名其妙开打的中东的战祸，把美国拖进了无底沼泽，而那些稳定的开发中国家，都排着队争先恐后在抢走美国人的工作。本来在全世界当超人，当警察的美国人，现在感到又无力，又恐惧。
随着愈来愈多的移民（合法与非法）进入美国、更高程度的自动化，快速发展的机器人和人工智慧…创业家、科学家、自由主义者觉得是令人振奋的胜利，而更多的平民感受到的是被排挤的威胁。理论上科技进步了，事实是人民生计无着、陷入贫困了。
这几天，我看了不少资料，重新调校和修正我对美国的理解。美国和任何国家一样，都有它的美丽与哀愁，不但在过去三十年愈来愈哀愁，而且哀愁指数，未来还可能攀升。
川普在美国人的焦虑之中当选，在许多人看来，美国人真的选错了大夫。希拉蕊可能无法医治美国，川普也许会给美国下猛药、开大刀，但是却可能让美国人伤更残、病更重。
川普能把逆转全球化趋势，把产业与工作机会带回美国吗？或者，有更多产业逃离？川普会想办法让最富裕的 1% 拿出多些资源(税金)来救助穷苦的人群吗？其实，他的立场是减税。川普能成为诚实正直的典范吗？事实上，他在选举之中明明白白地撒谎不知多少次。川普能带领美国在全世界找回光荣和使命感吗？哈，我们走着瞧吧。
但是川普必然能达成的，是激化美国内部的冲突与敌意。事实上，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极度优秀，他还没当选，就已经造成影响。他的威力像是超级台风，一千公里外，就开始狂风暴雨。在他上任之后，无论是口语言论，还是具体政策，会不会继续伤害穆斯林、移民群体？可能性很高。今天他没有针对华裔，但华裔还是很容易在排外的风潮下多多少少被波及。
▲川普当选后，许多城市爆发抗议示威。（图／达志影像／美联社）
美国在过去三十年的衰落趋势，未来不但难以振衰起弊，更可能加速坠落。
平心而论，移民美国，还有好日子过吗？看你住哪里，在哪个产业，在哪个公司工作。在矽谷、纽约、洛杉矶、休士顿等繁荣地区，在软体、医药、金融、科学研究等领域，在谷歌、脸书、迪士尼等公司任职…从任何迹象看来，日子还是可以过得相当滋润。在川普任职的这四年，无论美国如何混乱，美国还是会有亮点，卓越和优秀的人，还是会过得很逍遥 -- 有车有房有工作有休闲，这样的美国梦，还是有机会成真，还是很有可能过得比台北一般上班族爽得多。
即使如此，川普充满悲观论调的竞选，以及他戏剧化的胜出，再再暗示我们：别把美国想得太好，别把前进美国视为人生必然的解答方案。甚至，别把出走视为必然较优的人生方案。
挑瓜拣菜，或是雕琢打磨
在工作上遇到瓶颈，要不要换工作？和男女朋友交往遇到瓶颈，要不要换个对象？有时候不是对方有问题，而是工作、交往，本身就是困难的，就需要磨练、磨合，学着克服。换个工作、换个对象，一段时间后，没解决的困境，或是新的困境，仍会出来困扰你。
同样，台湾有它的困境，有它的劣势，也许并不少，但任何国家和地区，就是会经历成长痛，就是需要时间、力量、智慧去克服。我们选择像挑瓜拣菜那样，挑个别人经营妥善了的地方，寄居其中，就高枕无忧了？我不知道事情是否曾经这么简单，要这么选择也可以，但这个可能性日后愈来愈小 -- 美国在衰落，可能加速中；欧洲向右倾，移民融合也成为争执点。到对岸中国比较容易发达？中国人还抢着跑出来呢！
当我们觉得台湾「可丢可弃」，我们真的能在地球的另一瑞找到美好的，没有阴暗面的，展开双臂接纳我们的桃花源吗？
我们这一代，将会，将可以，将需要，愈来愈慎重地看待这个选项：不再挑瓜拣菜，珍视一个你最想留给儿女子孙的地方，用心用力用智慧用手段，将它琢磨、雕刻、抛光，让它成为一个好地方，明天比今天好一些，十年后比今年好一些。
那些我们今日向往的，每一个我们钦羡的国家，都有一群人，一代一代，不离不弃，一辈子一辈子投注时间，在社会各角落各专业岗位上付出，让它变好，成为今天的样子。
美国的 2016 年告诉我们：无论是美国，或是台湾，或是任何国家，都是很容易走向衰败的 -- 只要占便宜、吃好处、吸人血、捡现成、自扫门前雪成为风气，只要放弃它人多于想经营、维护、为它负起责任的人。
而你、而我，想成为哪一种人？
（注：笔者同时经营一个影音媒体计划：未来有问题，主旨在讨论我们想要的未来，以及如何实践与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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