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结构中求生:欧习会对台湾的启示

谭伟恩 蔡育岱

自2008年后,「亲美、和中、友日」成为台湾外交政策的指导原则,此项原则的核心思考是让台湾得以在大国(great powers)与国力优于自己的邻国夹缝中求生;毋宁,国力相对处于弱势的台湾得凡事谨言慎行,万不能轻易得罪其中一方,让自己置身险境。更确切地说,台湾主观上既不想依附强权进行选边客观上也不敢平衡强权置身火线。然而,国际体系结构对于国家(特别是小国)行为有相当显著之影响力,当美国认知中国已是大国时,双方的互动将随着原由美国占优势的国际体系结构调整成现今美中两强较劲的体系结构。鉴此,指导台湾外交的原则就有调整必要,而调整的幅度取决于以下几点考量:(1)若中国整体国力持续上升,美中的竞争会不会随之转变成无法避免的冲突?(2)同处亚洲的中日两国是否也会因为一方国力的增长而陷入不可避免的冲突?(3)倘前两项答案是肯定的,则台湾的外交策略应如何调整?

大国的权力平衡(balance of power)策略及自由度与小国迥不相同;本身即是体系中一极(polarity)的大国可以透过内部平衡(internal balancing),增强自我国力,在竞争过程中取胜于对手,又同时避免直接的军事冲突产生。或以较具攻击性的外部平衡(external balancing)方式,在国际间拉帮结派形成同盟以压制对手,但同时承担爆发冲突的较大风险。小国与大国间实力落差悬疏,内部平衡缓不济急,而外部平衡又不如次强权有吸引力,换不到大国具体的同盟承诺与合作青睐(此从过去数十年的美日与美台关系比较中便可知)。台湾的「亲美、和中、友日」在权力平衡的结构制约之下有必要走精致路线,放弃目前「大战略」的高调与模糊,改走务实的多元主义。观之甫结束的欧习会晤,美中双方未来的互动是『两元性的竞争模式』;即在冲突本质前提下,以合作维持竞争关系的表面和谐。「冲突本质」乃肇因于美国不会放弃亚洲再平衡(the pivot or rebalancing toward the Asia-Pacific)的外部平衡策略,而中国也有信心可以至少守住它在亚洲的区域利益,平衡美国干涉之影响。惟现阶段两大国相互没有领土扩张野心,尚未威胁到对方的核心安全利益,故军事冲突爆发的可能性甚微。至于经贸或其它议题的冲突或已有国际制度可以化解,或有多方国际论坛可以舒缓,当也不成棘手事件。在此客观局势下,台湾应窥见美国缺乏压制与直接挑战中国崛起的勇气或能力,而中国也尚未成为羽翼已丰的大鹏可制衡慓悍的老鹰;双方其实都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将冲突发生的时点尽可能后延。盱衡此点,小国的价值就是要在这段时间中设法提升自己的筹码,扰乱大国的如意算盘,但谨慎地不激怒其中一方。

虑及美国国内政治军工复合体在国会的影响力,还有《台湾关系法》中的军售规定(第3条第1项),台湾当局应该选择更为「机巧的」的靠拢中国。对美国来说,当台湾从「和中」变成「亲中」,美方的时间压力就更迫切,在不能直接与中国翻脸的前提下,只有设法强化现有的美日关系或重新稳固美台关系,甚至两个选项同时进行。而无论选择何者,台日关系都会发生变动,但「对错」已不可均归诸于我,美方势必要为台湾「友日」程度的修正多寡负起责任。

同时,「亲中」后的台湾对中国的重要性也随之增强,因此中国短时间内不会武犯台湾主权,反而可能更主动地释出善意与好处给台湾。另一方面,台湾虽然国力不如日本,但在权力平衡的选择上自由度优于日本。日本只能亲美,无法亲中,但台湾可以,且一旦如此为之,美中与美日的现有关系都要随之修正。届时台美中日四方的互动即便主导权还是在大国之手,但台湾至少至少可以搏取一个第三顺位,提升自己的安全系数并增加谈判的筹码。

当然,情感上许多人会担心挑战美国的利益可能招来难以估量之代价。但缩减军售与修改国内法在美国国内政治都是一件利益纠葛十分复杂的大工程,欧巴马任期仅剩三年,时间压力不容许他处理所有的美中台问题,而是仅能就主要问题尽力达成目标。三年一到,新任总统自有一套经营战个三角的新思维,台湾现在若处处「亲美」,也难保三年之后现实的美国政府会领情。国际政治无关道德,求生保民才是首要顾念,一厢情愿不知变通的「亲、和、友」任何国家,到头来皆有可能血本无归,岂不更加得不偿失?

●作者蔡育岱,中正大学副教授;谭伟恩,政治大学博士研究生。本文言论不代表本报立场。论坛欢迎更多参与,文章请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