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年晋商魂留万里茶路
(文接C4版)历史记载,中、蒙、俄的民间茶叶贸易由来已久,尤其在明、清之际,因西伯利亚一带的游牧民族对「解渴化腻、补充营养」的茶叶需求旺盛,因而逐渐形成一条全长9000公里以上、完全由以晋商为主的中国商人运输、从茶叶产地通到销售地的漫长商路。
1689年(清康熙28年)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后,茶路真正形成规模,而固定路线和大规模贸易,则在1727年(清雍正5年)签订《中俄恰克图条约》后。
李晨光表示,晋商茶路在大陆境内的主干线,约有4000多公里,当年用青石板或卵石铺成的老路,如今绝大部分已被省道、国道或高速公路覆盖,只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还能断断续续见到原始道路痕迹;在闽赣交界的分水关附近,还保留一部分当年的石路和桥梁;而青石板上,还可清晰看到几代晋商用双脚走出来的光亮,和运茶独轮车所碾出的深凹车辙。
「当地村民们告诉我,曾听祖辈说过,那时运茶脚夫和独轮车整天从此路过,热闹的车轮声和喧哗声有时彻夜不停。」李晨光回忆说。
茶商事迹留存民间
2次走茶路的过程中,李晨光借由风土民情印证晋商在当地贩茶的故事,例如:「在湖北羊楼洞和两湖交界地带,晋商掌柜和伙计在长年经营活动中,与当地女子不可避免地产生情爱关系,如湖北省蒲圻市的民歌:『七月里,七月半,红茶客人拣一半,姐若耶,日落西山收捡盘……九月里,菊花开,红茶客人把箱排,姐若耶,姐在房中哭哀哀……。』贴切描述当地茶女对山西红茶客人的思念。」
从山西到武夷山实在太遥远,所以到了清中叶,湖北、湖南成为主要产茶区之一后,晋商渐渐转向两湖办茶。李晨光说:「湖南安化县被称作『世界茶王』的『千两茶』,就是当地人根据晋商建议和需求所创。1820年(嘉庆25年)前后,祁县乔家(即乔致庸家族)『大德诚』总号下属『三合公』茶庄为了运输方便,即请当地茶人用棕叶和竹皮花篾包装茶叶,再由人工踩制成瓷实的圆柱状。晋商所创的工艺,至今仍保留在当地茶庄,并列入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而当地人压制『千两茶』时所唱民谣号子,韵律也颇似山西民歌。」
一路艰辛成败难测
探访茶路的过程中,李晨光深深体会在晋商看似风光的背后,付出多少艰辛血泪。他表示,茶路由南到北分为3段,南段从福建省崇安县(现称武夷山市)到河南省社旗县赊店镇是水路;中段从赊店到河北张家口市是车路;北段从张家口市到库伦(现蒙古首府乌兰巴托)是驼路;走完全程9000多公里,约4个月。
「东伙分离」(老板与伙计)制度形成前,晋商都是亲自南下办茶。因路途遥远、自然与人为的危机难测,吃的是筱面(燕麦制成的面)、窝头和咸菜、炒面,喝的常是用牛粪烧开的雪水或沼水,一路艰辛,绝非现代人所能想像,累死、病死或被毒蛇咬死都有可能。
李晨光表示,2001年曾在闽赣交界的分水关附近,看到一块粗糙碑石斜插在稻田里,上书「孤魂」2字,应是客死他乡的「西商」埋身之处;2007年再经此地,「孤魂」碑石已不见,但当地人带他去看一块较为精致的「孤魂总祭」石碑,立于清光绪6年(1880年),记载的也是当地人把不幸死于途中的外乡人尸骨收集起来、集中掩埋的「行善积德」之举。
「或许,还有死在途中者,就连这样的「总祭」都无缘加入,所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李晨光感叹地说。
事实上,李晨光自己就曾在探访晋商茶路的途中,遇过几次危险。他表示:「记得有次在江西铅山,我在拍照时一直后退,不慎落入信江,被几位船工救起后,全身衣服都湿了,无奈只好返回宾馆。重新开房时,我受到宾馆经理和服务人员悉心照顾,他们不仅帮我烘干衣物,还免费提供房间让我休息。」
穷途潦倒客死异乡
在这条万里茶路上,李晨光看到相当多关于晋商所遗留的历史遗迹,还有许多地方仍保有当年晋商在当地经商时,特别修建的关帝庙和会馆。如在湖北省襄樊市米公祠内,有几块石碑,记载清道光10年、29年,当地为修汉水堤坝和炮台向各会馆、商号集资的事迹,山陕会馆的捐资额居首,远高于其他会馆、公号。
但并非所有晋商都能在茶路上挣得大笔财富,因经营失误或沉迷吃喝嫖赌,最后穷困潦倒、流落街头者也大有人在。李晨光举例说:「到河南省许昌市襄城县时,当地县志办主任表示,城南有座老楼,是早年落户此地的晋商所建,但楼修起后没几年,主人回了山西,儿子吸食料面(毒品),最后钱财散尽,卖了妻儿、楼院,不知死于何处。」
此外,李晨光也曾在当年晋商云集的张家口,发现当地直到对日抗战前2、3年,还有一个由晋商承办的慈善性社团「晋义社」,专门为客死他乡的山西人收尸:「当时每年清明时节,都会由当地山西商铺捐资,集体祭奠死在当地的同乡,而前来享用祭品的乞丐,也常是落魄的山西人。据说现今当地的古宏庙大街,名字就是由当年晋商『孤魂庙』演变而来。」
李晨光表示:「走在万里茶路上,一代晋商远去的背影,让我肃然起敬,当代晋商与明清晋商最大的差别,就是诚信和魄力。」
(题材取自《三晋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