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杰荣专栏-郑恩宠还要软禁多久?

每天都有几十万名的游客涌入上海世博会,但曾经是律师的郑恩宠(见图,摘自网路),却被禁止离开他的上海公寓。自从二○○六年六月他服刑期满获释后,他的家就一直是他的监狱

十二位看守,包括穿制服的员警、便衣公安和他们雇的帮手,二十四小时轮流在郑恩宠公寓的前门警卫室大楼门口走廊站岗。特意设置的监视摄影机,保证这周围没人能逃离员警的监控。已经是花甲之年的郑恩宠,不能离开住所,除非员警传唤他。从二○○六年至今,他已经被传唤至少七十七次了,这些讯问的目的是为了警告他,讯问的员警有时还会殴打他。他的家被搜查过十一次,有五台电脑被没收。他基本上不能上网,电话有时无法接通,就算接通也会被监听。他的妻子被允许每天去市场,但都有人跟踪。在「敏感」时期,员警不允许其妻子外出的时候,他们还会代郑家购物!郑恩宠有个还在读书的女儿,几年前当局明白告诉郑家她在中国没有前途,后来她逃到了美国

几乎所有试图访问郑家的记者和外国人都会被拦下来,我们其中一人四年前曾试图拜访他,也被员警阻止。但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在五月廿九日我们成功见到了郑(虽然前一天的拜访未能如愿)。我们是最近十七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外国人。

五月廿八日,我们在大楼门口被便衣员警拦下。他紧张地用封锁线拦住门口,叫我们离开,并喊了另外一位看守。当我们问,为什么不能见郑恩宠,那个员警咕哝着说,「今天那层楼有点事」,后来又说「今天公安局有点事」。他们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当我们不断追问关押郑恩宠有何法律根据时,他们变得很不高兴,说这不关我们的事。过了一会儿,他们告诉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再来,这才结束了对峙。

次日上午,虽然我们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是决定再去一次。刚开始,新的一批看守叫我们离开。但是我们不肯走,坚持要见郑恩宠,员警可能是担心万一有负面报导,会影响世博会,于是记录了我们美国和台湾旅行证件资料,又请示了上级后,终于允许我们进去。

郑恩宠夫妇,以及住在同一层楼郑妻的弟弟,给我们热情的欢迎。我们这次来访使郑为之一振,他激动地谈起他的事业和不幸遭遇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红卫兵派系内斗中选错了边,随后被流放到乡下,十一年后才回到城市做一些工厂和政府的工作。一九八五年他开始学法律,两年后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一九九四年,当他开始代理主张住宅被非法拆迁的被害人时,官方开始拖延他律师执照按规定的年审。在二○○一年,上海司法局干脆拒绝续延其律师执照。

但是,郑恩宠依然继续为拆迁户提供咨询。在他揭发了一起重大房地产丑闻,牵涉到一位有名的上海大亨,以及中共高层和他们家人的腐败行径后,郑在二○○三年五月被羁押,最后以「为境外(在美国纽约非政府组织「中国人权」)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被定罪。虽然政府号称郑提供的「国家秘密」是一起大规模抗议的事件,以及「内部」政府杂志一篇关于拆迁案件的报导,但显然的,对郑的追诉是当局对其举发房地产丑闻的报复。法院判处郑恩宠有期徒刑三年、释放后剥夺政治权利一年。

二○○六年六月,当郑恩宠服刑期满获释,他的非法软禁立即开始,现在依然看不出软禁有结束的迹象。政府甚至没有找任何理由来正当化对他的软禁。尽管中国正在进行一些立法和制度性的改革,现实中却没有任何救济手段可以还郑自由。简单的说,中国政府怕郑恩宠。他现在仍不时通过秘密渠道发表有关土地问题和人权的文章,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政府怕郑恩宠。如果他得到了自由,他无疑将会写得更多、说得更多、做得更多。

比起「被失踪」的前律师高智晟,郑恩宠幸运一些。他也不必像他的辩护律师郭国汀一样被迫出走他乡。但是比起许多依然可以出门上街的「维权律师」们(虽然天天被骚扰,也不被准许执业),郑恩宠受到的限制更多。活跃的盲人赤脚律师」陈光诚被长期关押,将于今年秋天被释放,此后他是否也会遭遇相同的非法监禁

我们离开郑恩宠家的时候,他送我们到走廊,那里有两个看守坐在沙发上。在他们旁边放着一本《圣经》,看起来很不协调。跟许多「维权律师」一样,郑恩宠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向我们解释:「我给他们这本《圣经》读,否则他们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太无聊了」。他说:「这是我的信仰」。

作者孔杰荣 Jerome A. Cohen,纽约大学法学院亚美研究所共同主任,纽约外交关系协会兼任资深研究员;作者陈玉洁,台湾律师,纽约大学法学院亚美法研究所研究员。英文原文请参www.usasialaw.org。纽约大学法学院亚美法研究所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