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穆岛:目睹大航海时代的兴衰
只是拉穆岛绝非印度洋上芸芸小岛中的随便一个,作为东非斯瓦西里海岸上的重要港口,它目睹了大航海时代的兴衰。14世纪时,远航而来的阿拉伯商人在此建立了第一个港口,拉穆岛成为一个繁荣的贸易中转站。葡萄牙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印度人的商船从这里出发,载满奴隶、象牙、犀牛角、龟板,一直向北,穿过赤道,前往欧亚大陆换取黄金。甚至据说,仅仅是据说,郑和的船队也曾来到此处。到19世纪时,拉穆岛在阿曼苏丹的庇护下达到繁荣的顶点,在如今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拉穆古城中的许多石头建筑,便是那时修建的。
我们乘坐小艇沿着拉穆岛堤岸行驶,前往Shella村。小岛的轮廓清晰浮现:拉穆堡、古城、榕树、金合欢、三角梅、珊瑚石房屋、被废弃的古码头、围着头巾的穆斯林妇女,当然还有著名的拉穆岛驴子,负重缓缓走过。三角帆船在近海浮沉,没有汽车,没有现代式样建筑——我们误闯大航海时代。
我将在Shella 村的Peponi 酒店度过它雨季歇业前的最后两个晚上,女主人Carol 前来迎接,在临水的白色露台上招待我和同伴喝一杯冰凉的柠檬水解暑。1967 年,拉穆岛的旅游业刚刚兴起时,她丈夫Lars 的父母Korschen 夫妇从丹麦来此,建设了Peponi 的主体建筑——墙上的老照片显示了那时的风貌,尚没有堤岸,但白色的简洁外观至今未变。
在自家酒店院子里的两位主人
拉穆岛上斯瓦西里式建筑对拱形的偏好令人想起地中海风格,而对白色的偏好又很阿拉伯,除了没有那些繁复的装饰。Peponi 便全然是这样的风格,房屋疏朗,依山而建,各色三角梅在院墙上开得极热闹。游泳池遮蔽在两株猴面包树的阴影里。Carol 醉心于花草,角落里尽是她的“孩子”,鸢尾、百合、绿萝……每间屋外都有大露台,桌上是阿拉伯式的铜烛台,躺在吊床上晃悠,拱窗外便是海、鸡蛋花树、帆船。
Carol 建议我去Shella 沙滩上走走。“长达九公里的空无一人的白沙滩,”她说。每天早上开始工作前,她会去那里跑步、遛狗以及游泳。
我骑着驴子慢慢沿着海岸走了一遭,感到只有电影里海难的幸存者才能找到如此空旷而美丽的沙滩。还可去爬沙丘,据说沙丘下埋藏着最初来到这里的阿拉伯人的遗迹。
乘坐传统三角帆船出海观赏日落是拉穆岛的招牌旅游项目,我们也未能免俗,向Carol 订了船。我在内罗毕的朋友曾告诉我还可以预订帆船晚餐,但Carol 给我泼了冷水,“第一,现在是雨季;第二,只有在满月时,帆船才能在夜间出海。等晚上你就会看到,这里实在是太黑、太黑了。”
阿里升起了帆,我们悄无声息地在海湾中滑行。水面很窄,出去才是印度洋,可以海钓、看海豚。而在拉穆及它周围的几个岛围成的这片狭窄水域中,一切都很平静。红树林占据了统治地位,为岛上的村庄提供了丰富的家具原料,还有大量的美味螃蟹。所有我遇到的拉穆岛人都极力推荐我尝一尝。
阿里为我们驾驶三角帆船
途径一个小村庄,据阿里说那个岛上尚不通电,也无淡水,甚至没有可以用来造房子的珊瑚石,一切都要从拉穆岛上取。然而黄昏到来时,孩子们接连跳入海中游泳,朝我们拼命挥手,那份快乐丝毫不让他处。
晚霞笼罩了远方的拉穆岛,一弯淡淡的新月快要降下。我们轻快地驶回,划破绯红的水面,孩童的喧哗声已经远去,耳边唯有风的声音。这只是几百年来,拉穆岛的一个寻常傍晚。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乘船去拉穆古城。游览一般在上午进行,因为中午之后便没有摆渡船,而下午一涨潮,海水便会淹没堤岸,连走回Shella 也不可能了。
一跳上岸便被驴子围绕,这些被役使了好几百年的驯服动物是拉穆的象征。在古城狭窄的街道上不允许通行车辆,因此时至今日,所有负重和载人的工作依然都由它们完成,生活略显艰辛。所以,当我看到一只驴子突然甩掉身上的包袱,轻快地撒开四蹄狂奔,而主人捡起包袱狼狈猛追的场景时,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放声大笑。
作为世界文化遗产,除了走路时要小心驴粪,拉穆古城不会让游客失望。时至周日早晨,教堂里正开始礼拜,传来黑人美妙的和声。穆斯林则准备着走入清真寺开始另一场祷告。古老的建筑都在,墙壁上珊瑚石的纹路历历在目,最老的要属14 世纪建造的Pwani 清真寺。在窄巷里闲逛时,则可以期待与侧骑着驴子的当地少年狭路相逢,他们棕色皮肤,明亮的黑眼睛,有着混血后的英俊面容。
老城一角
我也爱坐在码头边,看人们卸货。时移世易,虽然货物已从当年的奢侈品变为生活必需品,但码头的人潮、声浪、拥挤的帆船与快艇组成的热闹景象还如在航海时代一般,是那样激动人心。
从私心而言,我更偏爱Shella 村。它小而幽静,到处是鸡蛋花与三角梅。除了渔民与那些豪宅的主人,几乎没有别人居住。没有那么多驴子,也整洁了不少。星期五清真寺的纯白色宣礼塔俯瞰着整个村庄,在无瑕的蓝天下格外耀目。
而它更是一个所有人都彼此认识的古典式社区,刚来不久,似乎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Peponi 的客人。嫁来拉穆20 年的Carol除了经营酒店,也支持当地村民的海龟救助计划,还开办了一所小学,兼收白人与黑人孩子。
她推荐我去Lucy 的店里看看。Lucy 是英国人,曾是野生动物摄影师,与非洲的草原密林打交道。15 年前她来到拉穆,开始截然不同的生活,成了一名设计师。她从内罗毕甚至印度采购合适的布料,再辅以兼具海岛风格、非洲元素与现代感的设计,制成商品。像Carol 一样,她已扎根此处,两个女儿在此长大成人,曾在Carol 的学校就读。她的家便在店堂后,院子里那一方石砌的游泳池教人艳羡无比。
Peponi 酒店在暂停营业前提供的最后一顿晚餐,依然毫无瑕疵。侍者周到地为我们预留了露台上的座位,海鲜依然新鲜而美味。如Carol 所说,这里的夜色如墨般漆黑浓稠,除了几处房屋的灯火,便只有海上的星光和远处的渔火。我们正远离大陆,似乎也远离了大陆上的时代。我举起手中的Tusk 啤酒,向头顶亘古不变的南十字星,遥遥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