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一家人》从我和蒙古大夫的相遇说起(三)

神秘的乌孙古墓。(作者提供)

博州医院的达尔加甫主任,和通辽蒙医院的贺副院长是大学同学,一在东,一在西,毕业后三十年没见,此次见到,分外高兴。达主任带我们游赛里木湖,高冷的湖水清澈见底,湖畔草原百花齐放,有草药近千种。我们坐在湖边野餐,就着蓝天白云吃西瓜配馕,空气沁人心脾,景色心旷神怡。

我们还遥望了果子沟大桥,这一带已近边界口岸,正是我中学时地理课本里所说的伊犁河谷,果真是物华天宝锦绣河山,美得无法言喻晚餐蒙古包吃,我本是滴酒不沾的人,但不由分说,被灌了许多高度白酒。新疆蒙族还保有许多旧俗,如上马酒、下马酒,洒青稞酒敖包等。回程喝下马(车)酒时,贺副院长的手被酒瓶割破,血流不止。我和达主任说:「你的同学流血了」,他看也不看,说:「蒙古人的血太多了,流点没关系」,然后解释性的跟我说,「我们比较野」。

最后一天帕院长亲自领军,带我们洗温泉,拜访牧民的家,晚餐就在阿拉套山夏尔希里草原的蒙古包里度过。夏尔希里意即金色山坡,是保护完整的草原森林覆盖区,有三百年无人畜进入,九○年代才因重新勘定国界,被哈萨克奉还。

草原山色忽紫忽绿,感觉天很近,伸手可及,间或点缀着些乌孙古墓,和雪白的绵羊,或甚至白骆驼。夜幕四合,穹隆覆盖,好像蓝灰色丝绒,夹杂着繁星点点,在这静谧的夜晚,人很渺小,大自然很温柔。蒙古包里传来温暖的黄光,里面谈笑晏晏,歌唱喝酒,尤其帕院长兴之所至,拉着手风琴高歌,曲调哀伤轻快,有哈萨克风。帕院长霸气十足,非常会劝酒,他与胡院长坐在一起,就像两只老虎,隐含着能量,几百年过去了,蒙古还是后继有人。这一晚我又被灌了许多高度白酒,半夜浑身发热,睡不着。白酒加温泉,使我怕冷的体质幡然改变。

●相亲相爱如股如肱

由于地处边陲,偶尔听到外蒙种种。所谓内、外蒙,源于满洲称漠南蒙古为「内扎萨克」,意思是「内政治区」,而漠北蒙古则为「外政治区」,这不是蒙古自己命名的;蒙古人自己称大漠以南的人和地为「腹」,大漠以北为「背」,而腹与背,是不能分离的。上世纪外蒙独立,是中国永远的痛,这件事有远因,也有近因。近因不谈。远因则包括在分封下加诸于一般人民的徭役与赋税过重,王公封主又定例要到北京觐见皇帝或到围场围猎,所有费用,包括在京城所欠的巨额债务,及积欠狡诈的俄商汉商高利债务,都摊派在人民身上,而牧民还要奉养高级僧侣与寺庙,满州驻蒙古的官员又官商勾结,剥削人民,终于造成外蒙古的独立运动。

如今「腹」与「背」不仅分开,并且基于种种原因,「腹」、「背」之间充满了误会与隔膜,两地蒙人家国的认知,及心理上的距离,仿佛云泥。几年前为了外蒙邀请达赖喇嘛访问一事,双方更处于紧绷的状态。我从前并不太注意这些事情,在台湾长大的我这一代,只天真的惋惜「秋海棠」变成了「老母鸡」,浑不知理想与现实已成为两道平行线,真使人神伤

贸易与边市,是蒙汉之间的老问题,只要处理好这个问题,两国之间就能互蒙其利。历代只要秋高马肥,北方游牧民族就要南下掠夺物资,这也是为什么会建造长城的原因。我很同意已逝立委广禄的看法:关内关外的民族,无一不是「中华民族」的组成分子,实乃亲如手足的兄弟,而在手足之间,竖起一道人为的障碍(长城),不仅加深彼此的隔阂,也留给后世无穷的纷扰。

时至今日,心里的长城,依然强大。司马迁在史记里说匈奴人作战「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元朝以后蒙古人之所以能维持实力,就是他们能尽量向北、或西北遁走北亚、中亚大草原,保存作战实力,这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作战原则。但十八世纪以后,俄国势力东渐,原来游牧民族休养生息的场所不复存在,使得蒙古人既阻于新兴满洲的强大势力不能南下,又受到来自西北的重大压力而断了退避的可能,最后只有夹在两强之间,进退失据,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从正骨术体会哲理

康熙廿七年(1688年)准噶尔部的葛尔丹进兵外蒙喀尔喀,一时情势紧张,外蒙古各部族开会,讨论该依靠俄国沙皇,还是依靠满清皇帝。蒙古宗教领袖一世哲不尊单巴说:满洲皇帝的信仰与我们相同,衣襟也是向右的,我们归顺他,可邀万年之福。因此喀尔喀举族归顺了满清。时至今日,外蒙古既仇视中国,也不喜苏俄,反而美国,日本,韩国,成了他们的最爱,真不知今夕何夕?!

但我相信爱的力量,无论情况怎么差,只要怀抱着好心与善意,手足终究是手足。于是我和胡院长商量,蒙医院可以免费帮外蒙的孩子看病,只要有需要,尤其是骨科,都可以尽力协助,而胡院长也慨然允诺。蒙古族是古老优秀的民族,蒙汉之间经过几百年的通婚与磨合,相处得最好。汉人实有必要真心协助蒙族维持其血胤与传统,因为他们丰富了中华文化,也使得祖国多采多姿。而与骁勇忠诚的蒙古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蒙族对待骨伤的方式──温柔,自然,借力使力;我们实在可以从蒙古正骨术里,体会出更多哲理与智慧,也祝愿汉族与蒙族世代交好,永保安康。(全文完

(张依依/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