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正/公共建设Vs.产业发展 「前瞻」的钱该花在哪?

▲逾8千亿元的「前瞻计划」引来工商业界酸言酸语,他们认为这些钱投入基础建设而非产业发展经济毫无助益。(Photo by 总统府/Flickr)

蔡总统计划以8,800亿新台币特别预算在8年内投入轨道、水资源、绿能及绿能等前瞻基础建设,希望能满足台湾下个世代的生活及经济需要。在野党除了大骂执政党借机绑桩外,更猛批政府浪费民脂民膏。这种老戏年年都有,除了朝野角色互换,在野的一方也常讲不出什么反对的大道理。

目前「前瞻」的各项建设方案,除了缺乏更详细的工程内容及成本效益资讯,乍看之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也都是人民生活上都得面对的问题。只要政府的财力许可,而且计划方案正确的话,平均一年只多出1千1百亿的基础建设,大约是GDP的0.6%,并非是什么淊天大罪。事实上,前瞻计划的关键,反而是在于民进党政府该怎么去执行,以及怎么节省无谓的浪费!

政府的钱该用在哪?

工商界通常比较在意的,是与自己的生意有关和发展的机会,看到政府要花8千多亿在基础建设,而非投入产业发展,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其实,工商界各种酸言酸语的批评也不令人意外,因为大部分基础建设的经营,本来就不易获利。但若没有这些基础建设,工商业的运作就会出现一大堆问题,民众的生活也会陷入困境。

台湾的工商界动不动就要求政府降税,又常批评政府的钱没花在产业发展上,且指责钱都浪费在基础建设上。就像台湾民众多能体验高鐡的重要性和便利性,但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少严苛的挑剔。其实,这只是更凸显了台湾工商界领䄂的狭隘眼界,唯利是图,却甚少关心公共利益。

政府的存在是必要之恶,因为许多民生活动都是市场机制和私人所做不到或不愿做的事,从国防、治安、国民教育,到日常生活所需的水电供应网络、空污管理、自然生态和生活环境的维护、交通网络以及大众运输系统等,都必需要有政府的高度介入才能推动。很多时候甚至要政府自己经营,才能提供大众比较低亷和公平的服务。

但是,政府运转的动力并不像私人企业有追求最大利润(最低成本)的诱因,更不像私人企业必需随时面对市场竞争的压力,也因此无法致力于最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掌握政府决策的政治人物,追求的多是政治权力,尤其一般官员的职位也不是经过市场竞争而来,更不具有经营企业的长才。所以,政府经营的(公营)企业一向效率低落,也无可避免因政治力的介入而弊端丛生。

简单来说,政府在经济领域里绝对没有能力扮演「大有为政府」的角色,只能去做民间企业不愿做或无法做的重要事情,例如各种基础性的公共建设;而政府从事任何经济活动的代价,包括公共建设的支出,也注定逃不出低效率和浪费的情形。

政府非产业发展领头羊

2002年,政府执行「两兆双星」的产业升级计划,规画了台湾核心与新兴产业的发展方向。当时的半导体面板产业,在政府的扶持之下先兴后衰,尤其现在几乎都成了「惨业」,赔掉的钱早已超过先前赚的总合。早年政府曾大力支持迷你级电脑的产业发展,但后来的潮流却变成个人电脑(PC),而现在的智慧型手机则在云端技术的协助之下,未来也有可能取代个人电脑。

▲台湾第一座科学园区──新竹科学园区,区内厂商即以经营生产半导体、面板等电子代工服务为主。(图/视觉中国CFP)

其实以前的十大建设失败的例子也不少,只是被政治文宣美化了。这几个例子只是要说明:政府不是神,政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极少有经营企业的实战经验,根本无法精确判断产业和产品的未来变化,要政府官员成为产业发展的领头羊,根本就是搞错了政府角色的本质和功能!

不少人常说政府要多多接触工商业者,多听工商界的建言,才能拟出正确的产业发展政策。这种看法似是而非,其实重点是要看建议的内容是什么,如果建议是为了改善台湾工商业的经营环境,例如哪些管制不合理、哪些法规限制了企业的发展和创新、哪些行政程序可以简化、哪些基础建设不足等,当然政府就要迅速改正。如果建议的都是对于企业如何减税、如何补贴、以及如何奖励,就要谨慎分析是否背离了政府的角色和能力。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企业界的政策建议也都是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难免夸大自己产业过去或未来的经济贡献,不断抱怨台湾税负过重,更希望自己的企业得到政策的加持,拿到更多的投资奖励、补贴、或减抵税的优待。

文化法规扼杀了创新

回头看看美国各新兴产业的发展过程,从亚马逊(Amazon)、谷歌(Google)、雅虎(Yahoo)、脸书(Facebook)、Uber、Airbnb甚至到苹果(Apple)等跨国巨型产业,哪一个在发展阶段就能得到美国政府的政策辅导和奖励?其实,它们也不是靠什么基础科技上的突破,而是科技应用的创新而已。

就美国的历史而言,政府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产业发展政策。当然,美国市场规模够大,一个有用的商业创意本来就很容易聚集足够的资金和消费者,而得到进一步发展的机会。但是,这也需要一个讲究自由放任的市场环境,才能容许各种工商业和人才从事创新的活动。

台湾的经济和产业发展缺乏动力的根本原因,在于管理工商的法令体制高度僵化,而其根源则来自于千年中国统治者独尊儒家的结果。这种文化在本质上就会扼杀社会创新的动力,因为许多重要的创意和创新,就是来自于反叛主流的异想和异见。

简单的说,英美法体制之下只要不是法律禁止的工商活动,私人企业都可以先做。甚至,目前政府禁止的工商活动,也可以直接经由一般司法诉讼或宪法官司,而得到合理的解决。但是,在台湾可以吗?台湾管理工商业的体制精神,就是延续儒家的统治文化,所有的工商业活动都得合乎现行的法令,法令没有明白规范的(新)领域就不能做,否则就视为违法的地下经济活动。在这种环境下,创新活动自然受到极大的限制。

▲台湾许多创意、创新产业之所以缺乏动力,在于法令体制过于僵化扼阻了发展。(Photo by 庄信贤/Flickr)

由于台湾政府的行政权太大了,若工商业者的新生意或新产品被主管机关禁止而有不服时,就必需先走诉愿程序。诉愿走不通了,再到行政法庭走行政诉讼的路。这些都走不通了,受害的工商业者才能申请释宪。我们和英美法体制之间最重要的差别,就是工商业者在这个诉愿和诉讼过程中,相关的生意或产品大都无法再继续。就算多年后有可能嬴得行政法庭百分之一的胜算,不过生意早就完了。

以Uber为例,它在欧美国家可以一面营业,一面向法院打合法性的诉讼;但在台湾Uber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只要我们主管机关一个行政决定,就可以命令Uber立即停止营业。唯有停止营业,才能走漫长的救济手段。而我们的交通部一开始没有任何作为,是因为惧于Uber巨大的影响,才被迫提出多元计程车的折哀方。我们体制的运作,基本上就是反创意和反创新,除非你聚集了足够的能量和政府对干。

摆脱代工台湾才会进步

台湾的经济发展模式就是靠代工起家,生产活动也多是代工出口连会设计的脑子也是帮人家代工,永远不敢冒险尝试自己的创意和创新。

就连政府立的法律也是代工习惯,都要等欧美大国立了法,新兴产业都快要成熟了,才敢引进新产业和新产品的法规。台湾大企业家更是代工习惯了,几乎失去了企业家冒险犯难的精神,因为引进技术和代工出口的风险最小。台湾经济从1960年代走向代工出口模式之后,就得到迅速繁荣的机会;但这一、二十年来,却因中国和开发中国家的低工资吸引全球代工产业,使得台湾的经济发展由盛转弱。

台湾经济发展停滞不前已有多年,这也是因为过去全力发展代工出口产业必然承受的苦果。这是我们台湾官民的共业,不应单怪政府,只能说:「成也代工,败也代工。」

其实,代工文化还真的很贴合华人的儒家文化,因为代工就是接受国际大厂的权威领导,不必冒险,也不必想太多,更不用因成就自己的创意而成为经济活动的叛乱分子。以西班牙的产业条件,一个1974年才成立的成衣商飒拉(Zara)都可以发展出自己的品牌和快速展店的商业模式,才一、二十年就在全球设立1,808间零售店,成为世界级大厂。反观台湾早在1960年代就已是成衣出口大国,但到现在还一直停留在代工阶段,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性品牌。这要怪企业界不长进,还是怪政府失能呢?

政府该做的,就是回归到公共建设和积极修正法令,政府不是神,也不是算命仙。政府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替企业家作生意!企业家要自己冒险犯难去找新方向和新产品。若企业遇到不合理或过时的法令限制,那就要大声说出来,要求政府立即松绑或修正。如果我们能正确厘清政府和企业的角色,台湾经济体制的运作就会更有效率、更为灵活,自然不会引导台湾走向错误的产业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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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忠正,经济学博士,曾任立委、金管会委员、民进党副秘书长、及中研院、台大教授。以上言论不代表本网立场。88论坛欢迎更多声音与讨论,来稿请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