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他的世界没有东风 李经康

▲小绿草公司董事长李经康。(图/记者徐珍翔摄)

记者徐珍翔/专访

「我就是充满『野性的斗志』的人,但我碰到了更不可思议的年轻人,我能不害怕吗?于是我投资他的公司,让他永远成为我团队的一部分。」城邦集团执行长何飞鹏在《商业周刊》专栏中曾提起一位连自己都害怕的男人,20多年来,始终投资着「他」的公司。

距离约定的采访时间还有30分钟,我站在忠孝东路一栋老旧大楼前,几经思考,「不管了!先上去等吧。」本想提早到场,向旁人随意打听两句,然后快速扫描一遍访纲,再内心沙盘推演一番。不料,却被秘书直接领进董事长办公室,「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李经康这么一句话,全没了。

看着眼前人,我心想:既然有大人物背书,想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答案是对,也不对。两年多前,已烧掉上亿研发经费的李经康成立小绿草公司,带着心目中的划时代产品──自拍机器人──四处寻求合作机会,力找资金挹注,却碰了一鼻子灰。如今看着自己满手的订单,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当时最缺的那笔钱已经过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东风。想一帆风顺?不如自己拼命吹气

与死亡共舞

事实上,李经康对身陷绝境的感觉并不陌生,尤其在2007年──他人生当中那一道清晰可见的分野。当时母公司黑快马赖以为生的软体商品遭人盗版,前任董事长见无计可施,选择辞职下台,于是,身为总经理的李经康被拱上位。为凝聚向心力,他一口气买下不少小股东手中的零股

「买了那么多股票,但我小孩没长大,还有父母要养,连卧病在床佣人也要一起照顾,太太又没有工作,加上房贷的压力……」他回忆,在当时分秒必争的压力下,所有负面情绪在胸口不断压缩、集中,无处宣泄,更随着时间层层累积,直到某天感到心痛就医,才发现自己患上心脏病,「每天晚上,我的心脏会停止跳动7次,随时会死亡。」

就算要与死亡共舞,李经康仍执意工作。难道家人不反对?「从来没有考虑家人的问题,事业都自己决定。」但他也坦言,自己不得不作出妥协,在一举收掉所有海外据点,选择专攻台湾校园的资讯系统后,公司才得以存活,「因为学校相对单纯,不是你天天去抱它就有案子,谈预算也集中在下半年,所以人是可以休息的。」

却顾所来径

一个人的斗志、韧性并不会凭空长出,却顾所来径,1982年,国中二年级的李经康转学北市民族国中,加入拿下全国冠军篮球队。在那尚未解严的年代,来自同一眷村的小孩总是特别团结,身为外来者自然不会好过。谈及此节,原本辩才无碍的他开始支吾:「从生活面到篮球技巧……我身高又不如人,一直没办法好好的……在队里面也常被欺负。」

或许是对同侪压力感到无力,升上国三的李经康作出选择,「我希望找一个项目,可以不靠别人,凭自己就能完成杰出成绩。」最终拜入前拳击国手、现任拳击协会理事长李武男门下,在接下来4年内,一步一脚印,先成为拳击国手,再当选汉城奥运精选严训选手,直至1988年负伤引退。旧事重提,他露出几分遗憾,「如果没受伤,我应该是在日本打职业拳赛……」

即使走下擂台,年轻拳手不服输的精神也在心底牢牢扎根。李经康在自己第一本著作《儿子兵法》中便写道,「家道在一夕间中落,我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年来,贫穷成了我的原罪,我立志重建家园,不愿再看别人脸色……」为替家里筹钱,他选择进入可能赚取高薪的行业──房仲业务,也因此攀上人生第一座高峰,在短短两年内还清债务,更累积出3千多万资产。

自知学历不高,李经康晚睡、早起,在工作之余拼命阅读,种种知识仿佛沙漠里偶尔下起的细雨,瞬间被吸收殆尽。后来他出书、演讲,说起话不时引经据典,深获得何飞鹏等企业家赞赏,更因此在1998年转换跑道,受聘为科技业专业经理人;或许是日久生情吧,他像爱上了绝境,非得斩断自己后路不可,「决定投入资讯业后,我把做房地产时换的名片全都丢了。」

▲▼17岁的李经康(着黄衣蓝裤)参加芬兰世界杯国内国手选拔赛,浴血奋战后,正式成为拳击国手。(图/李经康提供)

难得糊涂

年过半百的李经康才回台湾没两天,采访隔天又临时要飞往大陆,三十年如一日的自虐,在谈话过程露了馅,他不时眨眼,按压眼窝,转动脖子。不过,越是满脸倦容,越显得他不容小觑。

对李经康来说,工作要成功必须和练武一般,不疯魔不成活。曾经,他话说得坦白,扬言身边的高阶主管如果没有活一辈子做三辈子的精神,或者对工作的热忱无法达到疯狂地步,甚至作到全心全力牺牲奉献,根本不可能跟自己相处超过一周。如今,他改口:「算了,算了,死不了人嘛,讲错一句话又不会怎样,何必骂他?」

被问到生死关头过后的人生观转变,他两脚一蹬,连人带椅滑向一旁,随手取来一方印章、一只茶壶,上头全刻着清代艺术家郑板桥的名句──难得糊涂,「我40岁开始体会到这句话,但现在回头看,当时其实不算懂,也许我60岁再回来看现在50岁,还是会觉得没看懂,这是因为每个阶段的我,气度都进步了一点点。」

我将归来开放

20多年前的一场演讲上,李经康曾公开朗诵一段李敖诗篇:「……我消逝了我所有的锋芒与光亮/漆黑的隧道终会凿穿/千仞的高岗必被爬上/当百花凋谢的日子/我将归来开放。」如今看来,竟像神谕

2014年,小绿草公司本想凭一己之力让「自家品牌」的自拍机器人遍地开花,无奈缺乏资金,在两岸筹资每每碰壁的情况下,梦想真切却窒碍难行。没想到,事隔一年多,竟被李经康打开缺口,他研发出可授权厂商使用的晶片,于是,小绿草不打品牌,改当幕后供应商,至今已出货10万颗,预计今年第三季可达损益两平,换个方式,他同样让「内嵌小绿草晶片」的机器人遍布各地。

谈起小绿草的起死回生,友人深圳市育山科技协会秘书长林琦翔说,李经康作生意不会陷入当局者迷的窘境,反而比旁观者还清楚当下局势全貌,方向未曾走偏,「我们都看得到那座山,如果有能量,当然直接用直升机吊上去最快,但如果买不起直升机怎么办?他(李经康)还是会找到路上去,调整过程而已,最后一样攻顶。」

不看人脸色

不过,林琦翔又说:「他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创业者当中,很少人有这么好的口才。相对来讲,也有点主观,讲难听一点,叫作偏执。」更透露,在对岸一些创投业者眼中,李经康的姿态不够低,小绿草因此丧失不少机会。

「或许有99%的人会被欺负,但我是那剩下的1%,创业已经很难过了,看人家脸色更难过,我不要看。」被问到与两岸创投交手的不愉快经验,李经康难得卸下心防,忍不住动气,「口袋有几个钱姿态就摆很高,那我不要钱可以吧?我不需要跟你报告,不懂得尊重,那你不要找我谈。」

或许是察觉不妥,他随即补上几句,强调和自己合拍的创投也大有人在,只不过当下无法门当户对,「举例来说,某个并购基金已经锁定我了,但他们有规定,一个投资项目至少要1亿人民币起跳,否则不能投。问题是,我不需要1亿人民币阿!所以时间还没到。」

眼见话匣子打开,还想着多挖些素材,但无论前一秒多么热络,只要遇到冷不防丢出的尖锐问题,他瞬间收敛笑容,只露出那藏在拳套后方的锐利眼神,再也看不见任何表情;待我话声刚落,刷,利落的反击拳已从刁钻角度迎面袭来,「这个问题……你们记者也是一样状况,不是吗?」啧!是谁说他引退的……。

▼李经康示范自拍机器人如何追踪、捕捉自己。(影片/徐珍翔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