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精选》数位生活得以成形的主因 不是演算法
贝佐斯所谓的「人工的人工智慧/工人智慧」(artificia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表示人与演算法之间的高科技关系,将在「新经济」中带来爆炸性成长。(示意图/shutterstock)
本书主张,这些低薪且损害心神的任务,是让数位生活得以成形的主要因素,而非演算法。贝佐斯(Jeff Bezos)在亚马逊的 MTurk 平台4 正式上线时告诉全世界:「大家可以把这想成是微工作(microwork)。以一美分的价码,你可以请人告诉你一张照片里面有没有人。」在这种性质的网站中,MTurk不仅是首创,且知名度至今仍居第一。5 这些群包网站用标签注记影像中出现的人物来训练人工智慧,这类任务多半只花个一分钟。就算作业时间拉得较长,通常顶多就一小时。微工作网站让业主能把大型案件拆分成极短的工作。业主把这些人类智慧任务(Human Intelligence Task,HIT)发布到网站上,于是就会出现在数千名接案者(又称「托客」﹝Turker﹞)的萤幕上。托客要迅速抢案,而且是论件计酬。每次成功发案后,平台会抽取百分之二十的费用。工作是在远端完成,而且接案者只会在线上平台显示虚拟头像,并不会相互碰面。
MTurk 所开启的二十一世纪新工作型态对资本很有利,却让劳工大受打击。现在,其他竞争公司如 Appen、Scale 和Clickworker 也仿造同样模式,提供方便好用的已清理资料和廉价劳力给业主,无论是学术机构,或是资本的现代大代理人,如脸书和 Google。这些网站扮演着以劳动套利的中盘商角色,锁定戴维斯(Mike Da v i s)所称的「过剩人力(surplus humanity,全球人口中,被视为不在经济体系主体之内的群体),以见缝插针满足大科技公司的需求。6 接案者只在执行任务期间维持承揽关系,因此在就业和无业的状态之间跳动,且可能在一日之内为不同公司工作。工作波动幅度大,而这些网站以弹性为由,摆出具备前瞻思想的善心守卫者姿态,推行专为新世代工作者设计的新型劳动契约,指称他们渴望「独立」更胜于安稳保障及合理报酬。不过这样的安排之下,受惠方只有发包业主,像是推特、脸书和 Google 等大型科技公司,因为它们能够规避较典型的聘雇所需负担的责任。在这些网站工作的人,不再归类为「劳工」,而是「自由工作者」、「独立承揽人员」,甚至还有「玩家」(player)的离谱之称。他们放弃了权益、法规保障以及最后一丁点议价的筹码。7
平台资本的残酷性质,将本来就已经惨不忍睹的全球劳动景观,改造为充斥着杂务与临时工的就业荒土。不过,很多关于微工作的文献都表示,这些资料处理工作是前所未见的新现象。自信满满的「人力云」、「人即劳务」(Human-as-a-Service,以人作为一种劳务形式,简称 HaaS)和「即时人力」等讲法,显现出从过去沉闷的世界,纵身一跃进入了「人机混和式」的大好未来。8 贝佐斯所谓的「人工的人工智慧/工人智慧」(artificia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表示人与演算法之间的高科技关系,将在「新经济」中带来爆炸性成长。9 因此,为了帮助南半球经济体免于缓慢步入非正式工作、负债以及贫民窟扩大的末日浩劫,世界银行(World Bank)等机构在提出一长串措施时,便将微工作视为其中最新的救世办法。10 本书要旨即在让读者知道,微工作非但不是南半球的浴火凤凰,还是致使地球工作陷入进一步危机的推手。微工作由以下各个过程加总而来:成长迟滞、无产阶级化,以及劳动力需求降低,这些全都使印度、委内瑞拉和肯亚等国的非正式部门大幅膨胀。如同我们将在第一章看到,这些网站的人数增加,并非资本主义成功的体现,而是反映出越来越多人在正式劳动市场找不到工作的悲惨纪实。其中许多人住在监狱、难民营和贫民窟中,他们完全无业或是低度就业(underemployment)。11 这就是过剩人力的悲歌。
4 译注:导言标题的「土耳其机械人」(Mechanical Turk),又名「土耳其行棋傀儡」,是由真人棋士躲于矮柜中控制人偶对弈的伪自动下棋装置。此即亚马逊于二○○五年发布的线上群众外包平台MTurk 的命名由来。
5 Moritz Altenreid, ‘The Platform as Factory: Crowdwork and the Hidden Labour behi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apital and Class44(2), 2020.
6 Mike Davis, Planet of Slums, Verso, 2006, p. 174.
7 Siddharth Mall, ‘Top Playment Players Are Spending More Time on the App Than on Social Media’, Linked In, 27 February 2017.
8 见Sarah O’Connor, ‘The Human Cloud: A New World of Work’, Financial Times, 8 October 2015;Jeremias Prassl, Humans-as-a-Service: The Promise and Perils of Work in the Gig Econom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Valerio De Stefano,‘The Rise of the “Just-in-Time Workforce”: On-Demand Work,Crowdwork and Labour Protection in the “Gig-Economy”’,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 2016。亦见 ‘Digital LabourPlatforms and the Future of Work: Towards Decent Work in the Online World’, 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 2018。
9 ‘What Is Mechanical Turk?’, Pew Research, 11 July 2016.
10 Vili Lehdonvirta, ‘From Millions of Tasks to Thousands of Jobs: Bringing Digital Work to Developing Countries’, World Bank, 31 January 2012。亦见 ‘The Global Opportunity in Online Outsourcing’,World Bank, June 2015。
11 译注:又称低度就业,指受雇于无法充分发挥最大生产力的职位,包含工作内容不需工作者具备的高学经历,工作安排使工作者常处于闲置状态,或因兼差的总工时不足而无法获取正常工作收入。
(本文摘自《为演算法服务的免洗人力:平台资本主义时代的劳动与剥削》/商周出版)
【内容简介】
演算法需要有人教导,才会变得聪明。
正如亚马逊首席执行长贝佐斯所言,人工智慧,其实是「人工的人工智慧」。
在自驾车、语音助理与自动翻译的高科技外表下,隐藏着注记资料、调校结果的人力,他们使得演算法的产出能够符合使用者的需求。
人机混合的新工作模式,催生了人力群包平台,它们将专职工作拆解为微工作,回归十九世纪的论件计酬,让微工作者承担所有风险:在完成三十分钟的案件、赚不到一美元后,又得花上更多时间找下一件案子。
本书细探亚马逊、Google等公司推出的群包平台,阐释它们如何透过国际化来确保人力的过量供给,借以拉低工资,并透过各种机制规避传统的劳资关系,剥夺微工作者的权益,包括以购物礼券与游戏点数取代报酬、动辄对微工作者停权以及专断的评分制度。
最后,本书也讨论了其他非正式部门的劳工抗争,以及新冠疫情下的福利诉求,如何可以成为微工作者抵抗平台资本主义剥削的方式。
【作者简介】
菲尔・琼斯(Phil Jones)
《卫报》和《开放民主》(OpenDemocracy)专栏作者,目前于英国萨塞克斯大学(University of Sussex)担任博士研究员、非营利研究组织Autonomy Digital hub团队成员。
【译者简介】
陈依萍
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和师范大学译研所,现任自由译者;秉持「坚知、达译」的精神:坚实探究知识,致力传达文句情理;为达成跨文化沟通的使命悉心认识世界;译作另有《女人,你该好好爱自己》、《电玩游戏设计与脚本创作法》等;联络方式:[email protected]。
《为演算法服务的免洗人力:平台资本主义时代的劳动与剥削》/商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