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失智医疗推手是香港人 甄瑞兴一做就是20年

▲来自香港甄瑞兴行医30多年,其中有20年都致力在失智症领域。(图/记者赵于婷摄,下同)

记者赵于婷/专访

来自香港的甄瑞兴,行医30多年,在入行没多久就接触当时大家完全不熟悉、也不想涉及的失智领域,因缘际会接触后,一做就是20年。甄瑞兴瞇着眼睛笑说「当时没人想做,只好自己跳,走了20年,还要继续努力。」目前已来台40年的甄瑞兴,讲话仍听得出广东腔,但他却可以听懂9成以上的台语,笑起来超有亲切感的他深得失智症长者的信任。

一提到甄瑞兴,医界不少人都知道他是台湾失智症的重要推手,但听到这样的封号,他连忙笑说「真的不敢当啦!」学医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对外籍生来说,更是挑战,想必很多人都会想问他「你是不是从小立志当医生?为什么选择来台湾呢?」现今任职于亚东医院一般神经科主任的甄瑞兴缓缓地说起他的求学经历。

「我18岁在香港高中毕业,因为家境不好,当时其实没有想读大学了。」他说,当时高中毕业其实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就去铁工厂打工,但每天做同样的事、和只有小学毕业的同事领一样的薪水,突然发现自己这样下去,很难真正成家立业,所以跑回家跟爸妈说「我要读书!」之后花了很多时间复习课业,顺利考上台北医学院(现今台北医学大学)。

来台学医的甄瑞兴因为是香港侨生的关系,不用当兵,还没毕业就申请上台北荣总神经内科和长庚内科,不只比同班同学早两年进入职场,在同学才当住院医师第四年时,甄瑞兴就已经当上主任。他坦言,其实当年住院医师第一年就需要看门诊了,在北荣一路密集训练下来,做到总医师,也升上主治医师,而真正当主任则是在耕莘医院。

▲失智症日间照护中心可提供家属喘息服务。(图/天主教失智老人基金会提供)

甄瑞兴在当荣总当总医师的时候,耕莘医院陆幼琴院长某天到医院拜访,说需要神经内科的医生,当时便开口问他是否有意愿。他也老实说当时还不想离开医学中心,也想说在荣总当到主治医师就好了,但最后被陆院长的一句话感动,开启了失智症的道路

「你只要记得耕莘医院需要你就好了。」对一个才刚刚起步的医师来说,这句话直接说进心坎里。甄瑞兴说起,陆院长真的很有耐心,三五天就打一次电话过来,也因为这句话让自己发现,当时当总医师其实很像在打工的感觉,事情很多,什么都要做,「突然出现一个这么重视自己的人」,加上荣总前辈的意见,就决定到耕莘接下神经内科主任。

甄瑞兴到耕莘没多久,院内计划要发展老人失智领域。一提到当时的观念,他坦言,当时普遍人都认为失智症根本没什么好治的,药效也类似是吃银杏的概念,但院长希望着重在照顾方面,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为了更深入了解,甄瑞兴还自费到美国、香港等失智症机构和医院参访,学了一套「记忆门诊」的理念和模式

但因为各国医疗体制不一样,所以甄瑞兴把在国外学到的模式,针对台湾体制做了点改变。他表示,记忆门诊包含诊断、评估、社福跟照顾等多面向,一个病人必须花上一到两小时看诊,但这在台湾根本不适合,后来就找了国健署一同讨论协调,用台湾的制度,规划并成立了第一个属于「台湾的记忆门诊」。

▲亚东医院失智症照护,带病友玩桌游延缓退化。

「真的相当不容易啊!」甄瑞兴回忆起当时,失智症除了医师本身,还要专业社工护理师、心理师等跨领域团队合作,但因为有了第一步,也让很多医院渐渐重视这块,后来还到了高雄荣总服务6年,成立高龄医学中心,之后回台北市立联合医院,到现在的亚东医院,也都建立了记忆门诊的跨领域团队。

台湾的失智症照护在甄瑞兴和几位专家委员的推动下,渐渐步上轨道,他们也开始搭飞机,用最快的速度到全台做辅导。谈到这里,甄瑞兴突然眼睛瞪大的说「那个小飞机真的恐怖死了!」但他们还是这样搭小飞机跑了全台20几个医院,如今在政府长照政策中,他也成了失智症长照重要的灵魂人物之一。

「失智症本身不会致死,这也是照顾上困难的原因之一。」甄瑞兴指出,很多病患只是失智,身体心肺功能等各方面都还很好,很多老人家都还可以乱跑,活蹦乱跳的,也还有意识,种种原因都增加了照顾上的难度。

他分享,曾经遇过一名原本固定都会回诊的伯伯,突然两个月都没有来,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从一个行动自如的人,变成骨瘦如材,被女儿轮椅推进来,一到诊间,伯伯就大喊「我女儿不要我了,他要把我丢掉!」了解之后才知道,女儿是独生女,也嫁出去了,长期两头奔波,不仅劳累,也让婆家很有意见,只能把爸爸送到安养中心。

甄瑞兴进一步表示,在患者还有自我意识、会认人的状况下,反弹力是很大的,失智症患者是活在自己的框框里,要送他去安养中心,他下意识只会觉得「自己要被丢掉了」,因此该名伯伯到了安养中心就越来越忧郁,不吃不喝,才两个月没见就瘦巴巴了。

▲不少失智症卧床病患会在护理之家接受照顾。(图/台湾失智症协会提供)

在工作和照护很难达到平衡的状态下,「日间照护中心」就显得相当重要,而这也是政府长照政策一直在推的。甄瑞兴直说,其实失智症早中期最需要的是日照中心,后期卧床、不认得亲人才需要照护中心,每天只需要洗澡、翻身等协助,但现今适合后期的台湾护理之家很多,反而日照真的太少了。

「病人送去护理之家之后,状况只会更差。」他坦言,护理之家人力有限,一个人要照顾很多个,病患不吃饭,也只能插鼻胃管喂食,吵闹不受控,就只能绑着安抚,这对一个还有行动力的失智症病患来说,伤害其实很大,因此政府现在要做的就是广设日照中心。

但甄瑞兴也直接点出推动的现实面,他说「要达到广设日照中心的确还需要很多时间,毕竟日照中心在空间、环境和人力各方面都很重,其实是个慈善事业,在经费不足之下,会有几个慈善事业啊?」

另外,在医护人力方面,其实近几年越来越多人投入失智这块,而在条件上,甄瑞兴想了一下说「就是耐心吧!」这个领域除了诊断跟研究,需要更多耐心、同理心,有些家属的确会有脾气和不合理的要求,但在不违法的前提下,真的要试着去理解家属的难处。

在失智照道路上走了20多年,他笑说,要分享故事的话,讲一百个也讲不完,其中很特别的就是学会听很多台语,现在至少9成以上都听得懂,台语其实不难,一些例如「不要抽烟」等等的词语可以讲得出来。听着甄瑞兴努力挤出的台语,感觉来自香港的他更加温暖亲切。

甄瑞兴笑起来有说不出的亲切感,想必这也是他20年来,长期与失智长者接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他说,「失智症无法治愈,看很多失智症病人很可怜,后期就是等死,为什么我们不想办法延缓他失智呢?」所以他也成立了认知功能促进协会,努力推动「运动生理学」。从他坚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一生都会为失智症努力下去吧!

▲甄瑞兴强调,运动、控制三高等都是延缓失智症的重要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