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秃鹰,我想当天使! 真人版「生死接线员」的告白

文/ 张静慧 图/公共电视提供

「他已经死了,还要摘走他的器官?我不会让你们碰他的!」公视连续剧《生死接线员》探讨器官移植议题,死亡的迫切、家属的挣扎、医护人员的付出,在在令人动容

一个垂危的生命,因为另一个人无私的大爱而得到重生,这过程中的灵魂人物便是器官捐赠移植协调师。《康健》特别访问担任该剧技术顾问的资深器官捐赠移植协调师谢佳恩,借由他的经验与体会,一起思考生死难题。

彰化秀传医院距离彰化基督教医院只要10分钟车程,然而对谢佳恩来说,这次这段路却无比漫长、艰难,情绪紧绷。

谢佳恩是彰化基督教医院肝脏移植外科专科护理师暨器官捐赠移植协调师,他曾遇过一位年轻女性,骑机车时不幸被酒驾驾驶撞,送到秀传医院救治后仍呈现脑死状态,家属同意捐赠器官,他去秀传将病人接回彰基,「从秀传的加护病房救护车转送,到彰基加护病房,短短的路程病情快速变化,差点没有血压,紧急施打强心针,稳定血压、心跳,」多年后,谢佳恩依旧印象深刻。

这位捐赠者也是护理师,健康时就表达过万一有一天遭遇不幸,愿意捐赠器官,遗爱人间

她发生车祸后,除了脑部严重受伤外,也合并右肝破裂。为了完成捐赠者与家属的心愿,医师切除破裂的右肝,将左肝顺利移植给一位肝硬化的病人,并捐赠两颗肾脏,一共让3位病患重获新生。

「照顾一位濒临脑死、正走向死亡的病人,远比照顾一般病人困难,」谢佳恩说。

脑部会分泌许多荷尔蒙,其中一种称为「抗利尿激素」,当身体水分不足(例如运动时排汗过多),这种激素就会控管肾脏,将水分留在血管内,尿液因此会变黄、变浓、变少。

但脑死的病人因脑干已死亡,无法分泌抗利尿激素,会出现尿崩症,一天排尿可能多达1万c.c.,造成缺水性低血压电解质严重不平衡,必须连续监测患者的状况、适时补充电解质及抗利尿激素。

「好好照顾迈向死亡的病人,并不是为了劝募器官,而是让家属能够接受家人即将离开的事实,」他强调。

脑死者常是因为发生车祸等意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谁能相信他没多久后就发生意外、躺在加护病房?「遇到这样的冲击,家属会否认(不相信这是真的)、愤怒(怨恨肇事者,甚至迁怒医护人员)、跟老天讨价还价(求神问卜)、情绪低落,是很正常、很能理解的。」

「我在他生前没有救他,现在不能再让人拿他开刀!」《生死接线员》剧中家属无法接受器官捐赠,甚至有人用「秃鹰」形容协调师,病人还没去世就在旁边虎视眈眈,想拿走器官。

「我不是秃鹰,而是想当天使,希望能陪着家属慢慢接受事实,不管他们是不是有捐赠意愿。否则他们的心里可能留下一辈子的阴影,」谢佳恩说。

(谢佳恩(右三)与同事。图片来源:彰化基督教医院提供)

面对脑死病患家属,他不会一开口就谈器官捐赠,而是解释病情,教家属怎么观察病人的变化与反应,比如给病人痛觉刺激,他不会动也不会反抗,就表示病情在变差;反之如果他能理解旁人的指令,用手指比1、2,就代表有起色。

当家属处在愤怒、讨价还价的阶段,如果协调师就去谈器官捐赠,很容易引起家属的厌恶,质疑医疗团队是不是打算放弃病人,「我教家属自己评估病人的状况,心里有数,病人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慢慢接受事实。」

跟家属谈器官捐赠,破题后就等待家属沉淀、思考,如果2、3天后没有表达愿意捐,他也不会一再追问。「协调师能够帮助家属接受事实,就已经是帮到忙,至于捐不捐器官,我们尊重他们的决定。」

协调师会一直陪伴家属,当他们发现挚爱的家人血压、心跳不稳定,才明白原来死亡难以避免,这时可能会表态捐赠意愿。

他曾遇过一位年轻的父亲,因车祸脑死,家属决定捐赠器官,在推进开刀房的那一刻,才分别2岁、5岁的孩子不知这是生离死别,还蹦蹦跳跳的,孩子的姑姑突然开骂:「你们还在玩!怎么都不哭?」然后往孩子白白嫩嫩的手臂用力一拧,孩子瞬间大哭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在淌血,」谢佳恩感慨,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其实大人可以告诉他,爸爸用自己的身体去救别人,做了很了不起的事。「姑姑的反应说明,生死教育需要更多宣导、深耕。」

(谢佳恩(左二)担任《生死接线员》技术顾问,指导演员演出。图片来源:公共电视提供)

台湾2018年有9000多人在等待器官移植,但仅327人捐赠。国人普遍有「全尸」观念,推动器官捐赠并不容易。

谢佳恩跟家属沟通时会说:「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位不赞同捐赠器官、心里过不去,那就不要捐。每个人都可以表达意见。」因为如果没有共识,做决定的家属压力会非常大,甚至埋下将来家庭失和的种子。

「器官捐赠是让爱延续,捐赠者已经走了,却让活着的人很痛苦,这是不对的。」正如《生死接线员》传递的理念:器官捐赠的过程要尽量做到圆满,让生死两相安。

器官捐赠移植协调师必须24小时待命,因为没有人能预料捐赠者何时出现。谢佳恩曾去花莲玩5次,有3次被临时叫回医院,后面行程只好取消。「出国旅行睡得最好,因为手机可以完全关掉,」他笑说。

生死交关、随时待命、评估及照顾病人、登录捐赠者的检验数据、跟移植团队各成员沟通协调,不能犯任何错、面对悲伤的家属、被质疑像「秃鹰」或「死神」......,器官捐赠移植协调师是一份高压力的工作,为什么能一做15年?

「看到这场面,就觉得付出很值得,」他拿出彰基换肝病友聚会的照片,病友和家属笑得开怀。「17年来,我们3个协调师参与陈尧俐副院长执刀的550多例肝脏移植手术,让这些家庭因而维持圆满。其实每个捐赠或移植者都有故事,」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到换肝病友重生,是医护人员最大的欣慰。图片来源:彰化基督教医院提供)

有位换肝病友见到谢佳恩便哭个不停,直说「活着真好」。她30几岁就罹患肝癌,经历手术、栓塞化疗,效果都不理想,只希望活到孩子上小学,如今完成换肝手术已经5年了,复原良好。

谢佳恩曾在心脏外科神经外科加护病房工作,陪着病人与死亡拔河。「棺材里躺的不是老人,而是死人,」他深有体悟

不分男女老幼,伤病、死亡都可能随时迎面而来。「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更要做好今天的事。如果我能做些事,让这世界变好一点点,那就去做。」

◆更多讯息,可打器官捐赠移植登录中心免付费电话:0800-888-067,网址:www.torsc.org.tw

延伸阅读:

癌童过世前晚哀嚎整夜,父却无计可施... 医师忆往事:向社工师致敬

茅草屋、捡拾排泄物 异域护理师的人生大爱

她等不到一颗心,却捐出两颗肾

※本文由《康健杂志》授权报导,未经同意禁止转载,点此查看原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