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宪容》全球掀减息潮 加速贫富两极化

今年先是印度央行减息,然后是澳大利亚央行减息,最近美联准会主席鲍威尔改变了早些时候口风,认为对货币政策变化要采取开放的态度,只要条件合适,美联准会的货币政策也可以由紧缩很快转向宽松,或只要经济可能出现衰退,美国也可能会减息。而且日本央行、欧洲央行中国央行也可能加入这股全球减息潮。也就是说,全球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又在死灰复燃。

可以看到,今年印度央行已经3次减息,而且美联准会鲍威尔对减息持开放态度之后,市场预期这个月的美联准会议息会议就会减息,而且还预期今年美联准会今年减息可能在3次以上。因为,这不仅表现为美国国债长期及短期利率严重倒挂,更是表现为当前美国的就业资料不如市场预期,PMI指数下行等。即美国经济有可能出现衰退,再加上中美贸易战不知道何时结束,更是增加了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这些都是促使美联准会提前减息的因素。当然,全球各国是否进入减息潮,目前还是相当不确定的,特别是美国经济是否进入衰退更是不确定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全球经济进入大衰退,这种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是否能够对衰退的经济力挽狂澜则是相当不确定的。

因为,从历史来考察,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先是上个世纪90年代起,为了救经济,日本央行就在实行这种政策,但是日本央行这种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实施了近30年,并没有让日本的经济重新走上稳定持续增长之路,直到现在,日本的经济仍然处于低增长低通货膨胀的停滞增长区间。

2008年9月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又是为了救经济,为了防止全球再走上上个世纪30年代大萧条之路,先是美国央行,然后是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都采取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各国央行向市场注入海量流动性,而且这种全球央行的联合行为,一直持续了近10年。2008至2017年期间,美联准会的资产负债表扩张了4.5兆美元(此后的缩表仅仅缩减3,910亿美元)。美元的利率也一直处于历史最低水准。但是这大量的流动性为政府的财政赤字提供了低成本的融资,也帮助美国企业及家庭降低了杠杆率,但却吹大美国股一个巨大的泡沫。比如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从2009年一路飙升到2019年的峰值,总涨幅达319%。在2009-2018年期间,美国社会的净财富增加了33.6兆美元,但这些财富并没有让整个社会共同分享,而是落入了少数人的手上。

同样如中国,2009年之后中国央行通过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向市场注入大量的流动性,国内银行的信贷增长由2008年的不过5兆元,上升到2018年15兆元,10年间仅是国内银行信贷增长就达到105兆元以上。但是这大量的流动性却注入国内房地产市场,导致国内各个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价格都快速飙升,有此期间,有些城市的房价上涨幅度达10倍以上。而这些有价值的住房同样基本上是为少数权贵持有。

也就是说,10年来,在全球多数国家向市场注入海量的流动性之后,各国经济并没有走上持续增长之路。年初有不少国际投资银行的分析师,不少国家经济学家及一些国际组织都认为全球经济又面临大衰退的风险。特别是美国总统川普更是认为,当前美国经济中所有的问题都在于美联准会货币政策的正常化或紧缩政策,都在于美联准会的加息,从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迫使美联准会主席鲍威尔减息,而且不仅要减息,还要大幅减息。在这种情况下,美联准会主席鲍威尔也不得不调整其货币政策倾向。所以,鲍威尔在上星期讲话时就表示,如果条件允许,或资料显示,美联准会对减息态度是开放的。鲍威尔的言论一出,美国股市立即上涨,美国道琼工业平均指数几天也上涨了近1000点。

更为重要的是,美联准会这样表态,市场认为日本及欧洲央行也会跟随。市场预期日本及欧洲央行也会采取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减息。从市场反映情况来看,目前日本政府债券利率已经跌至近乎零水准,10年期日本政府债券利率下跌1.5个基点,至负0.12厘,这是自从2016年以来最低的水准。因为市场预测,日本央行有机会在明年6月底之前减息0.1厘,即基准利率会变为负0.2厘。

但是,从日本及金融危机10年来的经验来看,各国央行向市场注入海量的流动性,其实际效率非常有限。大量的货币流向市场,不仅没有推动全球物价水准全面上升,也没有保证各国经济持续稳定增长,反之,低通胀、低增长、低工资等则成了整个各国经济的常态。

现在问题是,海量的资金从银行体系流入为何没有推动各国物价水准的上升?海量的货币又流向了哪里?其实,这不仅与近10年来全球人口结构发展了巨大变化,与高科技的发展及全球老龄化的到来有关,也与当前各国整个统计指标体系存在严重缺陷有关。在全球进入数位经济之后,与数位技术相关的产品的价格越来越便宜,比如电脑类的产品,支付革命所产生的效率等,这些因素都会导致整个价格水准全面下行。而全球统计指标体系的缺陷不仅表现为测算CPI指标的方式及权重不适应这种变化的消费结构而存在严重问题,而且表现为把快速价格上涨的住房列为投资品而无法让其价格上涨纳入在CPI指标统计内。当海量的资金都流入资产而推高资产的价格时,银行体系流出的货币最多也不能影响CPI的变化。CPI不上行,全球的货币政策如何能够正常化。

还有,这些海量的资金多数并没有流向实体经济,而是流向了各种资产,这10年把全球各国的资产价格推到一个难以想像的高度。比如,在美国,从银行体系涌现出的流动性流向的股市,从而打造了一长期10年的美国大牛市。中国则是海量的资金流向房地产市场,打造了一个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房地产大牛市,从而让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价格10几年来只涨不跌。

但是这种海量的资金从银行体系流出,或银行信贷过度扩张,全面地推高资产价格,所导致的一个严重后果,就是造成整个社会财富越来越分配不公,社会财富越来越向少数人集中。对冲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创办人达利奥(Ray Dalio)曾撰文指出,当前社会分为「两个经济」,最顶的40%及最底层的60%(The Two Economies:The Top 40% and the Bottom 60%),在当前两个经济范畴下,顶层的人与底层的人的财富及收入分别向两头倾斜,占人口90%的美国底层的财富比例与占人口0.1%的顶层人所拥有的财产比例悬殊越来越巨大,而且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底层居民所占财富的比例一起在下降,顶层者所拥有的财富则一起在上升。

同时,如果把美国居民分顶层家庭占人口40%,底层家庭占的人口60%。而占人口40%的顶层家庭的平均收入为占60%人口的底层家庭的4倍;底层家庭自1980年起,真正收入没有多少变化 或轻微减少;在1980年,一般顶层家庭的财富为一般底层家庭的6倍,目前此比率已经超过10倍以上了;底层家庭只有三分之一的家庭能够把收入留下做储蓄。也就是说,目前大部分财富集中在1%的人口手中。估计美国是这样,在中国及其他国家情况也与些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近10年来各国央行所采取的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所涌现出的流动性全面推动了各种资产的价格上涨,从而导致了社会财富越来越分配不公,越来越向少数人聚集,导致全球各国绝大多数的相对贫困化,并由此引发不少国家政治生态极大变化,即世界各国的民粹主义兴起。美国总统川普也正是这种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最大的受益者。所以,如果全球各国再兴起一股减息潮,它同样会向市场注入大量的流动性,但是海量的货币流入市场所起到作用则是十分有限的,反之它会再次吹起各种资产的价格,形成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资产价格泡沫,并由此导致社会财富的严重分配不公,即社会财富迅速地向少数人聚集,全球绝大多数人相当贫困化,并由此改变各国的政治生态,让全球民粹主义兴起。所以,超级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再实施肯定是弊大于利。(作者为青岛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