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人最不要命的一件事,两个字

如果有一本《云南人鉴定指南》,里面一定有这样一条:他有没有一个朋友,吃野生菌中了毒?

云南野生菌真的好吃吗?

为什么冒着送命的风险云南人还要吃?

前一个问题云南人不屑回答你,后一个问题,能回答你的,都是没有中过毒的人。

每一个拼死吃菌的云南人都无暇思考这件事:

云南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爱吃菌?

云南蘑菇美味秘诀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一种食物的美味究竟是什么决定的。

最让人类上瘾满足的美味来源有三个:糖、蛋白质胆固醇,其中糖对应甜味,能刺激大脑分泌让人愉悦的多巴胺;蛋白质对应鲜味,胆固醇对应油香味。蘑菇为什么好吃,因为从成分上看,一个合格的蘑菇就是味精+海鲜氨基酸大礼包。

在树林的落叶层、枯木中,生长着菌类, 菌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它们缺乏叶绿素,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也没有有机植物根茎叶的构造,腐生生活或寄生生活

虽然成分大同小异,但在蘑菇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平等,一条鄙视链始终稳稳地贯穿其中。云南人就站在这条鄙视链的顶端。

在云南人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蘑菇,一种叫菌子,一种啥也不是。如果你请一个云南人吃金针菇炒香菇,他大概会和你绝交,毕竟,野生菌才是信仰。

2014年7月9日,云南宜良,年仅9岁的李国兵已经能分辨毒菌食用菌,他的每个暑期基本都在山林中度过

吃野生菌,不仅可能会中毒,也还有重金属超标等风险,为什么云南人还对野生菌如此执着?

因为人工菌能培育的品种太少了。

云南的可食用野生菌有882种,实现了人工栽培的只有70多种。

每一种野生菌的风味都是来自多种氨基酸、可溶性糖、甚至还有铁、锌等微量元素味道的随机混合,复杂程度宛如编程。因此,未被破译组合成分的野生菌,风味具有不可复制性。

野生菌色泽鲜艳,但颜色不能作为判断有毒与否的标志

要知道,目前的人工培养技术,已经可以让人工香菇基本模拟出野生香菇的生长环境、风味,甚至可以让人工菌的氨基酸含量比野生菌更高。但这只是香菇而已,对于味道来说,蘑菇与蘑菇之间品种的差异,远大于技术差异。

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大学、台湾施建大学、云南大学等多个研究机构对此都有过研究,他们发现:常见可食用菌如牛肝菌鸡油菌等,所含的鲜味、甜味氨基酸总量是香菇的2-6倍。

因此,云南人认为野生菌好吃,主要是因为野生菌在涵盖品种上碾压了人工菌,而不是野生环境碾压了人工技术本身。

云南作为全世界最主要的野生菌产区,能生长出品种如此繁多的野生菌,靠的是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气候优势

云南人吃蘑菇有多野

全世界已知有2000多种野生食用菌的种类,云南占全世界的40%以上,全省境内有126个县城出产野生菌,每年吃菌的时间长达半年。

昆明的农贸市场,每年夏天都有琳琅满目的野生菌集中上市,价格实惠,正是选购的最好时机

事实上,野生菌的生长条件颇为苛刻。菌丝刚刚萌发的时候,热量必须充足,空气中的干湿变化必须非常明显;而到了收获期,却又要求昼夜温差大,同时热量和降水稳定适中。

湿热气候多在低纬,低纬但凉爽的地方只有高原,干湿温差变化大的地方则是山地。联想一下这几个关键词,云南的形象就呼之欲出了。

中科院等多个研究所分别截取了全国可食用野生菌的主要产地,测算了气温、地温、光照、降水等影响因子,最后对比发现全国最符合野生菌生长需求的地方,就是云贵高原,尤其是滇中楚雄一带。

2020年7月30日,昆明,云南省木水花野生菌交易中心,正值云南野生菌交易旺季,菌商或民众在挑选刚上市的新鲜野生菌

时间延续的长短,直接决定了野生菌的最终产量。高纬度的内蒙和东北会有一至两周短暂的时期满足蘑菇生长的要求,但却无法像云贵高原一样,从4月到10月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气候特点。别的产区也能出产好吃的野生菌,只是一年只长几朵,而在云南,可以论吨卖。

至此,云南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示,他们在地缘上占据了吃菌的压倒性优势。

然而,虽然云南的野生菌又多又美味,但吃蘑菇其实一直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每年七八月都是大型花样中毒魔幻现场。

牛肝菌虽然美味,但不是所有牛肝菌都是无毒可食用的,还是要仔细辨别

云南已知可食用菌800多种,剧毒野生菌近500种,仅从种类的比例上看,在属性不明随机采食的情况下,古代云南人食用野生菌中毒的可能性还不小。

洼侄彝族医药抄本》等资料记载:据不完全统计,云南巫医历史上出现过颜色验毒,夜光验毒,虫子验毒等方法,其中最大众的大蒜验毒至今还流传于家庭厨房。

为此,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专门出了一个“云南野生蘑菇中毒防治手册”。里面提到了一些有毒的野生菌,其中就有云南四大野生菌之一的牛肝菌的亲戚:黄粉末牛肝菌、网孢海氏牛肝菌等等。

食用毒蘑菇,除了常见的对肠胃、肝脏的损伤,里面也特别提到了毒蘑菇的致幻作用:

云南野生蘑菇中毒防治手册:http://www.kib.cas.cn/kxcb/kpwz/201107/P020110712612795462511.pdf

看到这里,或许你也想知道,云南人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吃野生菌?

云南人也是被逼上了绝路,主要是因为穷。

村民们采的蘑菇大多饱了口福、送了亲友。有些村民采得多,吃不完,便拿来卖钱补贴家用

被迫吃蘑菇的云南人

清朝以前,云南多为少数民族土司自治,人口稀疏,与中原交流较少,云南人靠薄田和粗放的农耕技术也能自给自足。

但云南是典型的喀什特山地石灰岩红土地貌,与同时期四川、两湖等地相比,耕地总量极少且土地产粮能力弱。

2014年云南昆明,红土地彝族劳作的男人。喀斯特地形的地表崎岖、土壤十分贫瘠,不利农业发展,因此在云贵高原有“地无三里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両银”的俗谚

而从清初期,云南就开始大规模开发铜矿,采矿不仅带来了人口暴增,还带来了严重的生态破坏。大量伐薪炼矿严重破坏了云南本就脆弱的生态,云南不仅主食匮乏,更要命的是蛋白质摄入短缺,也就是吃不上肉。

生态破坏后,原本可以维生的放牧业也受到了打击,水土流失、草场破坏使当地人再无法通过放牧来获得稳定的肉食。

无肉也无粮,再加上严重生态破坏引发山洪泥石流等自然灾害,云南人在清朝中期率先迎来了末日危机,仅是记录在册的大规模鼠疫,云南15州府总共就在170年间爆发了66次,饿殍遍野。

枞菌是很多漂泊在外的云南人魂牵梦绕的家乡美味

饥荒瘟疫频发的年代,食用虫子和蘑菇补充蛋白质一度成为了人们必需的保命手段。

但也不是吃什么蛋白质都有效果,其中还得包含限制氨基酸。蘑菇里的蛋白质所含多种人体必需氨基酸,其中就包括辅助大米等多种粮食进行营养吸收的限制氨基酸。

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显示,补充蛋白质能明显提高瘟疫中传染病患者的存活率及痊愈率。

所以在感染瘟疫的情况下,知道蘑菇可能有毒所以选择只吃大米的人,因缺乏限制氨基酸,比冒险吃蘑菇的人吸收的蛋白质更少,反而更不利存活。

被迫食用虫子和蘑菇的云南人就这样误打误撞地选出了一条正确的自救之路。

青头菌”算是云南十大名菌,自己进山容易拾得,街子上买价格也很亲民

从饥荒中成长起来的云南人,吃菌都吃出了自己独有的体系。有一些野生菌只有云南人才爱,比如带毒的见手青,也有一些著名的蘑菇,云南人从来不爱吃,比如松露。哪怕是饥荒年代,云南人挖到了也是拿来喂猪。

外人对松茸、松露的追捧,真是吓坏了云南人,怕是连猪都没想到,到了2018年,居然会有女明星为了炫富让厨师把松露撒自己身上,一看就是家里没鸡枞。

“炫啥子富,是鸡枞不够鲜?还是牛肝菌不够嫩?为廊子想不开要去啃松露哦。”云南人如是说。

参考文献:

[1]Beluhan, S., & Ranogajec, A. (2011). Chemical composition and non-volatile components of Croatian wild edible mushrooms. Food chemistry, 124(3), 1076-1082.

[2]Liu, Y. T., Sun, J., Luo, Z. Y., Rao, S. Q., Su, Y. J., Xu, R. R., & Yang, Y. J. (2012). Chemical composition of five wild edible mushrooms collected from Southwest China and their antihyperglycemic and antioxidant activity. Food and Chemical Toxicology, 50(5), 1238-1244.

[3]Ju, Y., Zhuo, J., Liu, B., & Long, C. (2013). Eating from the wild: diversity of wild edible plants used by Tibetans in Shangri-la region, Yunnan, China. Journal of ethnobiology and ethnomedicine, 9(1), 28.

[4]Lei, C., Tangkanakul, W., Lu, L., Liu, X. Q., Jiraphongsa, C., & Jetanasen, S. (2016). Mushroom poisoning surveillance analysis, Yunnan province, China, 2001-2006. OSIR Journal, 1(1), 8-11.

[5]Yang, J. H., Lin, H. C., & Mau, J. L. (2001). Non-volatile taste components of several commercial mushrooms. Food chemistry, 72(4), 465-471.

[6]段福文, & 闫尔葵. (2015). 楚雄地区4种野生菌子实体生长过程调查报告. 中国食用菌, 34(1), 34-36.

[7]周琼, & 李梅. (2009). 清代中后期云南山区农业生态探析. 学术研究, (10), 123-130.

[8]杨旭昆, 汪禄祥, 刘艳芳, 邵金良, & 罗红. (2016). 7种云南野生食用菌的氨基酸组成比较分析及营养评价. 食品安全质量检测学报, (10), 3912-3917.

[9]王小红,钱骅,张卫明, &赵伯涛. (2009).食用菌呈味物质研究进展. 中国野生植物资源 , 28 (1), 5-8.

[10]马明, 冯云利, 汤昕明, 郭相, 严明, & 桂明英. (2018). 云南省野生食用菌资源概况和保护现状. 中国食用菌, 37(1), 6-9.

[11]鲁永新, 田侯明, 杨海抒, 王天明, & 吴天会. (2015). 云南省野生食用菌气候生境特征与评价. 中国生态农业学报, 23(6), 748-757.

[12]杨雪青, 杨雪飞, 何俊, 刘培贵, & 许建初. (2013). 印度块菌在未来气候变化情景下的空间分布模式——以云南省为例. 植物分类与资源学报, 35(1), 62-72.

[13]袁国友. (2018). 明清时期云南农村居民的饮食风俗. 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年01), 150-160.

[14]刘荣昆. (2016). 林人共生:彝族森林文化及变迁探究 (Doctoral dissertation,云南大学).

[15]姚佳琳. (2015). 清嘉道时期云南灾荒研究 (Doctoral dissertation,昆明:云南大学).

[16]艾伦, &陶凌寅. (2013). 肠子,脑子,厨子:人类与食物的演化关系 .清华大学出版社.

[17]马文, 哈里斯, & 叶舒宪. (2000). 好吃: 食物与文化之谜. 民俗研究, 3, 005.

[18]Pollan, M. (2012). 杂食者的两难:速食,有机和野生食物的自然史. Da jia chu ban.

[19]筱田统,高桂林,薛来运, &孙音. (1987). 中国食物史硏究 .中国商业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