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史话-挤在数千艘船只间撑篙前进

汉口沿江的一处小码头。(新华社资料照片)

第二天上午出发之前,船长夫人船夫破口对骂了一阵。双方都扯开嗓门王夫人在船这端的舱房喊过去,船夫们又从那端的船舱喊过来。船夫们说除非船长站到岗位上,否则他们不开船。最后这位贤妻丈夫踢下床赶出甲板当头劈里啪啦一阵臭骂,还连带锅碗瓢盆一块伺候,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然而,他们却仍抱持异常冷静的态度,做到了物尽其用。廊道和楼梯成了绝佳的码头与栈桥,以供访客上岸,而餐厅或客厅可作为大泳池,其舒适程度恐怕超乎想像。还有单身汉也不例外,晨泳之际可以顺便打电话到银号询问汇率,也可以潜到某位好客友人的门前共进早餐。水终于升到最高点,并开始慢慢退去,让大伙都松了口气。后来发现,若非有一道后墙充当防波堤─这是中国政府当初花费了大约二十七万二千两兴建,以防御平原抢匪有计划的劫掠─整个租界可能已经被汉水强力倒灌的河水扫入扬子江中了。

抽了大半夜的烟

汉口开埠之后,欧洲人便成群而至,虽然当地贸易的情形始终不如预期,但此地毕竟是工夫茶产区的集散中心,在外贸方面总能保有重要地位。据载,一八七一年外国船运贸易总额约为一千四百万英镑,而一八七三年似乎衰退了些,不过这是因为中国各地经济萧条所致。

发给我长江上游通行证的汉口道台李明墀,曾与我见过两次面。他出生于江西省,三十岁才步入仕途,一开始只是户部小官。由于他能力颇强,便开始步步高升,终于升到现在的位置,并且以公正、柔性贤明的治理手段赢得了极高声誉。

位于河对岸的武昌风景优美,有几分是因为地势较高,也有几分是因为那座著名宝塔。该塔相传始建于一千三百年前,在太平天国之乱期间遭天王的追随者摧毁,直到最近四年才重建完工。这座建筑物与一般中国宝塔迥异,其外型设计特殊,绝不可能错认。

前往长江上游途中,有两名美国绅士结伴同行。我们雇到两艘当地船只,将我们载送到宜昌。我们让厨子仆人搭乘较小的一艘,大船则留给我们自己以及放置行李。我们搭的船有三个船舱,隔墙上还有精美雕刻。第一个船舱给服侍我们的仆人,和我们新雇用的中国秘书张先生。这位秘书长得短小结实,是个典型的中国人,饱读诗书、志得意满。中间的大舱房是我们的房间,王船长和妻子则住在后舱房。另外还有一个宽敞的船舱,可容纳我们的行李、食物和其他人员。

我们于一八七二年一月二十九日中午时分离开汉口,因为没有风,只得挤在数千艘当地船只间撑篙前进,当晚在大军山下锚过夜,只走了十哩(约十六公里)远。夜里结起浓霜,似乎怎么也无法驱走刺骨寒意

更糟的是船长夫妇抽了大半夜的烟,烟草不新鲜,难闻烟味从隔墙渗入,弥漫我的卧铺。第二天,我们开始用纸浆糊把所有的缝隙贴上,以隔绝严寒和浓烟,并且将友人借给我们旅途之用的火炉架设起来。这些预防措施让王夫人很不安,脾气也变得暴躁,她的剽悍可说更甚于闽江那位夫人。

逆着褐色水流而上

船夫全都是赤贫之人。一路下来,他们既没有换过衣服也没有洗过澡,张秘书说:「何必洗呢?」他们也只能彼此换衣服穿。他们每人都只有一套衣裳,有些人还是租来过冬用的。这些衣服都填了棉絮,白天穿在身上,夜里当作被褥。可怜的人哪,看他们是怎么爬进船舱里缩挤成一团!早晨从他们窝里冒出来的味道又是多么地呛人,因为他们全都是抽着烟入睡,有些买得起的人还抽鸦片呢!

要想让他们起身到冷飕飕的甲板上来,可真不容易,我承认我也从来不想当第一个掀开舱门的人。不过王夫人的声音便足以担此大任,她用刺耳的嗓音把那些懒惰虫睡梦中惊醒,在她自己的舱房里一跺脚,咒骂声立刻如连珠砲般连番轰来。七点左右,终于见到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船边拉起船锚,而船锚上升的速度就和他们的动作一样缓慢。我们刚好是顺风,扬起帆后,船轻快地逆着褐色水流而上,两侧河岸高高耸立,并因年深日久而出现一条条纹路

我们顺利地航行了一天,不过铁炉子好像坏了,要不就是煤炭无意点燃。我们费了大半天工夫,好不容易才转过「农家湾」(即簰洲湾),若是徒步,却只要十五分钟便能轻易通过弯道最狭窄处。要是能在此处开凿一条运河,对于河运倒是省事不少。我们遇到许多载着木材竹筏由洞庭湖而来,好像一个个水上村庄,老实说,和小村庄还真是没有差别。每艘竹筏所载运的木材上方,都有两排小屋,把时间、劳力和小笔资金都投注在这买卖上的中国人,和他们的家人就住在里头。竹筏抵达汉口后,他们便将小屋搬到河岸上,一直住到木材全部卖完为止。

若有汽船要溯江而上,尤其是远行至此(离汉口四十六哩路,约七十四公里),都需要经验丰富的领航员,特别是现在这个水位极低的季节,此外,因为河道经常变更,甚至还需要每年勘查河水。我们在簰洲停船过夜,看见那儿有人在制造竹索。他们没有制绳厂,只有看似临时架设的高大鹰架,几人在上、几人在下,编织扭绞厚厚的索股

第二天上午出发之前,船长夫人和船夫们破口对骂了一阵。双方都扯开嗓门,王夫人在船这端的舱房喊过去,船夫们又从那端的船舱喊过来。船夫们说除非船长站到岗位上,否则他们不开船。最后这位贤妻把丈夫踢下床赶出甲板,当头劈里啪啦一阵臭骂,还连带锅碗瓢盆一块伺候,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读者们不妨想像一下,搭着我所形容的这样一艘船,跟随这样一组船夫,在低矮单调的泥土壁之间,循着一条如土壤般红、宽度从半哩到三哩(八百公尺到四点八公里)不等的河水逆流而上,那么你大概就能勾画出我们上溯三峡这许多天当中,船只的状况与四周的环境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