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丽人妻揭忧郁症历程 友曝「病情好转就有力气自杀」
▲▼亮丽人妻如今病情已好转。(图/Tsui-Wen Huang提供/FB)
● 作者/Tsui-Wen Huang
文长慎入
12, Oct, 2020
重生:祝我生日快乐(Rebirth: Happy Birthday to Me)
对,这是一篇很长很长很长的文章。
在您决定阅读之前,有几件事我想先让您知道:
● 谢谢您愿意拨冗阅读,我将呈现我的亲身经历,分享我走过的「忧郁症」(depression)。
● 您不必忧心,我已经康复,现在状态很好很健康,并持续努力活在当下,学习避免它再复发。
● 是的,我想透过我的经历让更多人更认识它,您若觉得这篇文章的任何部分值得分享,不需问我同意与否即可透过任何形式进行分享,但烦请提一下出处。
● 我的撰文内容未及一一查核科学理论或实证研究,如果有任何不正确的资讯均欢迎澄清纠正。
● 请记得多关心身边的亲友,也要记得关照自己,忧郁症的发生率远远超过您的想像。
如果您实在因为繁重的工作而不得闲,或是因为琐碎的家务而不得空,我还是想诚心邀请您能拨出几秒钟时间滑到文章末了,看一看我分享的忧郁症相关书籍和关怀协助等资讯。
好的,正文现在开始。
请不要惊讶,没错,我,您们认识的我,在人生的35~36岁之际,遇到了所谓的忧郁症。
我必须说,忧郁症这个名称取得烂透了,它容易让人误会这个「病」,就只是不快乐、心情不美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而已。
才怪,事情才没有这么单纯。(老实说,我比较认同它是一种「混乱失衡的身心状态」,而非一种「疾病」)
就我自身体会,它或许更适合形容为:脑内正在经历可怕又痛苦的负向认知和情绪风暴,但从外在看起来,却因为逐步丧失活力、正能量、正常功能而逐渐成为一个「活死人」的状态。
「正午恶魔:忧郁症的全面图像」(The Noonday Demon: An Atlas of Depression)一书的作者安德鲁•所罗门(Andrew Solomon)采用「崩溃」(breakdowns)这个词汇来概括他经历的depression过程、感受和症状。
我更喜欢把这个词译为「崩解」,因为depression就像个慢慢吞噬你的各种正向能力、逐步瓦解你的正常身心功能的无形怪兽。
您也许会好奇,我怎么会得到忧郁症呢?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真的。
接下来不是我要自夸或想炫耀,只是陈述一个大家眼中的我。
从小,我就是个人人称羡、品学兼优、动静皆宜、长得又不错看的好学生乖小孩。
国小拿了省长奖毕业(对,全台就只有省政府所在地中兴新村的小学有这个奖,第一名毕业的意思),国中念不便宜的私立学校,高中考上第一志愿,大学读国立前段班,还考到了国立研究所,然后在国考很夯录取率不高的时期高普考同时上榜。
有很爱我的家人、老公,还有难得的好婆家,经济无虞又家和万事兴,还有许多从求学到工作一路上认识的好友们,这样顺遂的人会得忧郁症?
换做是您问以前的我,那个我也会回答:拜托喔!怎么可能!!
但事实是,无论是谁,不分年龄、性别、族群、学历、社经条件,每个人都可能得到忧郁症。只要生活落入了某种失衡的情况,它就有可能会慢慢侵蚀我们。
当今对于忧郁症的了解,它的发生和个人内外在因素都有关,包括个人的基因、性格、成长背景、遭遇的生命事件、环境压力…等等都是。
简单说就是个人的抗压性问题,但千万不要误会,我指的不是一个人抗压能力的好坏,得不得忧郁症跟抗压力好不好没有绝对关系,我指的抗压性问题是:个人面对其自身遭遇的压力情境时所具备和采用的因应抗衡机制,当这个机制失衡时,身心将会落入一个无以名状的混乱和崩解中。
讲了这么多抽象的形容,您可能会想问,那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到忧郁症的?
我还是只能说,我实在也不是很清楚。
忧郁症可以说是一种层层压力累积下的结果。我也跟许多忧郁症得主一样,都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从何时开始跟忧郁症扯在一起的?然后就会抽丝剥茧无尽回溯想揪出源头,但不管怎么想、怎么查,都很难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能从某个失意事件就埋下种子了吧?可能哪个和哪件不如意的事情都是帮凶?可能是自己一直无法接受的不完美和不美满让自己被忧郁症入侵了?可能那些看不开想不通的心结助长了这个无形怪兽?
可能2017年的小产就是那颗种子?可能超时工作、工作量太大都是帮凶?可能自己的完美主义和压抑的个性把自己逼得太紧?可能老公外派不在身边的辛苦心酸都在喂养这头怪兽?
可能都有吧。
现在我能记得的是,2018年9月的某段时间,第一次出现了连续好几天失眠、无法进食的状况。
当时我一直不希望老公离开自己身边外派到一个一年只能回来1、2次,每次只能最多回来两周的遥远国度,也不喜欢自己那个天天加班到晚上8、9点连周末也要加班至少半天到一天的工作,也觉得试了各种方法希望能够怀孕却都无疾而终实在有够烦。
奇怪那后来失眠和厌食是怎么好转的呢?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好像就是一边逼着自己勉强接受,一边又逃避现实不去面对,就这样万般无奈又假装没事的从那次差一点的失衡中幸存下来了。
2018年11月中老公外派,直到2019年2月我休假赴义探亲后决定要留职停薪的那两个半月,我以为我已经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时期。结果真正的崩解竟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正式登场。
在我决定要从2020年起留停两年至义大利陪伴老公后,我的生活又开始变成彩色了。但就在2019年8月,工作单位的大幅人事异动似乎像一颗炸弹,引线默默燃烧了一段时间后瞬间爆炸了。
早晨上班前化好了妆,却无故慌张的摔破粉底液,看着破碎的玻璃罐子和流淌一地的粉底,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晚上从婆家装了便当回家,放在流理台上转眼便忘记要放入冰箱,隔天准备出门上班前看着放在冰箱外一整晚的便当,我为自己的粗心惊吓不已;持续数年每周一次的瑜珈课,我连续缺课数周,从前缺席一堂都觉得万分可惜,当时严重旷课也不觉丝毫惋惜;唯一不用加班的周日,我躺在沙发上转不到一个想看的电视节目、滑不到一则想读的脸书讯息,只听到节目发出了声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滑手机只剩下无意义的食指运行。
看着一份份我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公文内容,我怎么觉得我一份也看不懂?打开行事历要预备一周的行程会议,我怎么看到每件事都觉得害怕焦虑?长官说要调整同仁的业务项目和比重,我怎么会想不出半点方案,只会一股脑拚命自责都是我的问题害得大家业务如此繁重?
半夜总是会在一身汗湿的不适或小腿抽筋的疼痛中醒来,胃口开始变差了,时常觉得恶心反胃,记忆力思考力判断力问题解决能力通通退化了,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了,无力感与疲惫感弥漫在随时随地,然后是被没来由的焦虑恐惧一阵一阵地占据,奇怪的负面念头开始在脑中萦绕不去,接着失眠又来了,而缺眠更导致各种症状急速加剧。就这样恶性循环着,两三周内我掉了4公斤。
在某种疑虑之下,自己上网找了忧郁症量表来测验,结果测出了一个相当高的分数。但就是那个「我的人生很顺遂啊怎么可能得忧郁症」的迷思,让我对检测结果一直半信半疑。2019年9月下旬,在某个被莫名焦虑完全占据脑袋的傍晚,我终于不得不踏入身心科诊所。
初诊时,精神科医师会先了解你的家庭和工作状况,最近遇到什么生活转变或压力情境,然后询问你出现哪些身心症状、症状持续了多久,最后评估并决定是否用药及使用哪些药物与剂量,再跟你约下次复诊的时间(通常是一周后)。
我必须郑重的强调,忧郁症宣导常把depression比喻成「心灵的感冒」有很大的风险。我可以理解这样的比喻是希望达到一种让大众体会depression发生率之高、并且降低社会对其之污名与歧视的效果。但这种比喻的风险是会让人误以为治疗depression很容易,就像感冒吃了感冒药便能缓解症状并能很快痊愈。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那次看了身心科后,我拿到了三种药,我已经忘记药名,只记得有抗忧郁剂、有抗焦虑剂,还有舒眠的药剂。然后我就带着「吃了药很快就会好转」的错误期待,在服药的第三天竟再度彻夜无法入眠的有够绝望下,再次踏入诊所要求医师调整药物和剂量。
换了舒眠药物后,我最多一天还是只能睡4~5小时。我的所有正向功能仍然一直在离我而去,但好笑的是,我却还在跟「我的人生很顺遂啊怎么可能得忧郁症」的迷思不断拉扯,然后终于在2019年的双十国庆连假结束后,我完全无法回板桥工作。
我只知道我做不出专案报告、我办不了任何一份公文、我无法去开任何一个会议、我回答不出长官同事问我的每个问题…,种种失能让我吓得坐在弟弟车上发抖到下不了车,不敢去搭北上回板桥的高铁。
后来妈妈和婆婆陪着我到工作单位跟长官说我需要休息,然后我硬撑着上了几天班终究撑不下去,于是我就请了所有特休之后便提早留停。
后来我在北医精神科误诊为双向情感障碍(所谓的躁郁症),除了抗忧郁抗焦虑和舒眠剂之外,还开始服用锂盐(治疗躁郁症的主要药物)。
我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精神官能症的诊断有其困难性,而大医院的精神科医师因为有大量病患,能分配给每个求诊者的看诊时间十分有限,加上精神官能症相异于一般生理疾病,它没有具体客观的症状可以佐证(例如感冒会发烧咳嗽流鼻涕、心脏病可能是二尖瓣膜闭锁不全也可能是心肌肥厚、癌症则找得到肿瘤或癌细胞),大多时候只能仰仗得主笼统主观的描述,因此增加了医师下判断的困难与复杂度。
总之,我就在一团混乱中朝着错误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的我,一直处在一种超诡异但后来才知道是忧郁症典型的心理状态:我觉得我没有生病啊,但我做不了任何的事,我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怎么会差劲成这般?简言之,就是没有病识感。
我还记得妈妈抱着我叫我坚强一点、弟弟说哪有什么忧郁症只是你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同事说你不会忧郁症你只需要更加勇敢…,对呀,我的人生很顺遂啊怎么可能得忧郁症!
这段文字没有丝毫要责怪妈妈弟弟同事的意思(我超爱您们的),只是单纯想要呈现一个太常见的无心之过:太多时候我们因为对忧郁症的不了解或是迷思,不经意就会对得主说出不合宜和自以为是的结论。
您一定听过,会让忧郁症得主更难受(翻白眼)的几大经典名句:想开一点就好啦、事情没那么严重啦、很快就会没事的、不要不开心啊笑一笑、你就是以前太好命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有之前被骂翻的艺人吴宗宪名言:会得忧郁症就是因为不知足…云云。
这些话大部分我都听过了,我也相信每个说出这样话语的人都是出自一片想鼓励我的真心好意,但请让我告诉您,对忧郁症得主说这类的话,就如同对一个癌症病患说你就是不知足一样的荒谬。
身心失衡包括生理上的各种内分泌激素、神经传导物质全都失调了。负责让我们有平静且美好心情的血清素不分泌了、该少的激素多了、该多的激素少了,大脑可以说就像是一台中了无数种病毒的电脑,随时都在失控、三不五时就当机、动不动就乱发号施令。心跳乱了拍、呼吸乱了节奏、肠胃乱蠕动、肌肉张力乱了套…,还有好多察觉不到的神经系统和器官功能都乱了。
2019年12月底我依约到义大利和老公团聚。
一下飞机我就开始眼睛干痛,第二天就开始头痛、肩颈酸痛,电视声音明明不大却感觉耳膜刺痛,出去吹到风就觉得浑身都痛。煮饭备料拿菜刀时手会颤抖,吃东西不是觉得食不知味就是觉得味道不对,以前最爱的梳妆打扮变得毫无意义,洗澡这样基本的生活项目竟成了像解微积分一样的难题,更不要说出门购物有多教人恐惧,而我的脑袋无时无刻都像泡在脏水里发胀发霉的包子一样令人难受…,到后来连早上醒来要下床都变成一件必须对自己心里喊话数百次的挑战。
圣诞节假期老公精心安排的罗马与梵蒂冈之行我觉得索然无味,陪老公飞雅典出差后再飞圣托里尼这个希腊美丽的蓝白小岛我觉得我凭什么欣赏美景,大年初一开车去白朗峰赏雪我逼自己要笑得开心不然太扫老公的兴,疫情爆发后大家怨叹不能出门我却整个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了最完美合理可以不要出门的凭据…。
2020年3月中旬逃难回台湾,大家对于要隔离14天寄予无限同情,我却暗地里庆幸实在太好了至少有两周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在家里。当隔离快要结束,我意识到我还是不敢主动联系任何一个我再要好不过的同学朋友同事时,我觉得我毁了。
每次经过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市府大楼时我简直就要昏厥,我只想到我当初丢脸极了竟然不敢上班;回到娘家那应该是最安心自在的房间时我竟然还是焦虑不已,我只想到我怎么会不敢去上班根本丢尽父母的脸;每当妈妈煮好饭喊了那声「吃饭喽」,我就会默默走进厕所干呕一翻,然后抱着一种忍受酷刑的就义之情,逼自己坐上饭桌吞下接近以往食量的饭菜,食不知味不是最可怕的,明明不饿还要塞进食物也不是最难受的,真正的苦难是脑袋里有个挥之不去的声音在那里不停地讽刺:你实在丢脸死了,长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做饭给你?
家人在饭桌上说笑我难过,因为我知道我其实一点都笑不出来;家人在饭桌上沉默我也难过,因为我觉得一定都是我把气氛搞差…。更别提家人说要出门和亲友聚餐了,每次聚餐结束回家之后我只能倒在客厅沙发或房间床上至少半天,因为我就像用尽洪荒之力跑了一场马拉松,我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跟上每个笑点,我使尽力气让自己不要搞砸每次对话,我花了毕生之力希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
对了,我想提一下我的用药情形。2019年12月底来到义大利之后,我就逐步停用抗忧郁剂和抗焦虑剂,最后应该是在2020年2月左右,经历了数次跟老公的争吵后,停止服用锂盐和舒眠剂。
出国前,医师交代了减药的方式,说真的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我觉得我吃药只是为了让家人可以放心,我跟自己说出国换了环境应该就会没事,然后还跟自己约定下次清明节回台之前我一定要停掉所有药物。
为了不吃药,我跟老公说我没病,但却一边喊着这里疼那里痛;为了不吃药,我跟老公说我是装的,然后像台坏掉的答录机一样天天重复当初怎么会不敢去上班我颜面丢尽;为了不吃药,我跟老公说我没有躁郁症,那些药一点都没效,然后毫无逻辑的一再强调没办法去上班是因为我装病(…?)。
我看着老公从好言相劝的说「乖,你好好配合医生交代的乖乖吃药」,变成气急败坏的怒斥「难道你会比医生厉害?你不吃药那到底要怎样!」,到最后无奈妥协的冷言冷语「算了,你要怎样就怎样,我懒得理你」。然后再一次次的从好言相劝到气急败坏到无奈妥协…。
回到台湾,2020年的4月到6月,我可以说是在地狱里度过的。
那段时间这只无形怪兽的力量长到了鼎盛时期。最恐怖的是每天清晨四、五点就会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即便前晚我在12点多甚至到凌晨一、两点多才睡着。醒了也就算了,最疯狂的是没道理的焦虑恐惧就像战机空袭似的不停轰炸脑袋,明明已经躺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床上却仍无处可躲。为了找到能够存活下来的防空洞,我只能在老公醒来之后逼他听我一次又一次重述我的焦虑恐惧,我以为如果能让他听懂我的焦虑恐惧至少就可以多一个同伴,那我应该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他就这样听我讲了好几个月,多数时候他都是好声好气的回应我的夺命连环ask:你知道吗?你听得懂吗?你知道我的感觉吗?但也有不少时候他会失去耐性的生气回应:你不敢回去市府上班就去麦当劳加油站打工!你到底要不要起床还要赖到几点我已经很饿!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你看你这个样子还说你没生病!
白天时间相当煎熬。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房间床铺的空袭战场后,开始得面对自责内疚的土石流灾难。看着妈妈去菜市场买菜我内疚,我怪自己让妈妈养;看着爸爸去工地视察我内疚,我气自己没有生产力;看着老公上班工作我内疚,我讨厌自己变成废人。为了寻觅能够安身的避难所,我只能无意识的滑手机玩手游,至少玩游戏我还会赢,破关时还感觉得到一丝微弱的成就感。
但只要抬头看到挂在客厅墙壁上那幅国小作文老师在我考上高普考时送的「任重道远」四个大字,自责内疚的土石流立刻就冲毁我所有的信心,我痛恨自己当初为何会没办法上班,我根本是愧对列祖列宗…。
运动有益健康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如此简单的道理,所以老公帮我在南投救国团报名以前我爱的有氧舞蹈和瑜珈课。我不敢相信这竟然会变得如此困难!
您知道出门运动这件对一般人来说再轻易不过的事,对忧郁症得主而言简直比铁人三项还难上数百倍吗?
就我的状况来说,首先,我已经失眠数月了,我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我只觉得头昏脑胀精神恍惚;其次,我已经丧失对所有事物的兴致和意义感很久了,我做每个动作时都只剩下行尸走肉与麻木;再来,我老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愉快和自信了,当我看着其他学员轻松自在的谈天说笑时,当我听着瑜珈老师说要记得笑口常开、不畏困难、天天开心时,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兀自神伤;还有太多太多的障碍和打击了,所以当我下课回到家之后,我又只能筋疲力竭的瘫在客厅沙发上,苦思着运动有益健康这个不容质疑的道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再悲恸我干嘛花钱去运动浪费老公的薪水,并且迎接一场又一场自责内疚的土石流灾难。
晚餐后通常是一天之中相对最平和的时刻,像是一种历劫归来、一天终于安全度过的幸存感,这时候焦虑恐惧、自责内疚、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负面念头终于愿意休息片刻,虽然还得面对洗澡这道微积分难题,但至少我得以暂时待在一个无波澜的湖上小船把握难得的宁静,然后到了睡前躺在床上跟上苍祈求着:求求祢给我一个奇迹吧!明天醒来后我可不可以就恢复所有正常的社会功能呢?
有一个非常严肃的议题不得不提,自杀。
令人震惊的迷思是,忧郁症得主自杀时其实不是在最重度的谷底,反而是在稍有起色以为将能痊愈时。根据《正午恶魔》的作者所说,在忧郁症最严重的时候,连切下一小块羊肉都几乎办不到,因此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伤害,然而在慢慢走出来的这段期间,感觉却好到足以自杀。该书中文出版社总编辑的友人说:忧郁症最糟的时候,你连换衣服都很难,但病情好转的时候,就有力气自杀了。
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我不确定,我只能万分感激我没来得及尝试结束生命。
在数次被焦虑恐惧轰炸到千疮百孔遍体鳞伤、被自责内疚冲垮到毫无自信恨极自己、被无数负面念头勒掐到喘不过气奄奄一息时,我只能蜷缩在房间床上无声呐喊着:我真的快撑不下去、我真的撑不下去…。
但我脑中总会浮现2019年10月底的某个夜晚,我崩解到瘫在地板上绝望到不知该怎么办,妈妈留着泪心痛对我说:你如果活不下去那我要怎么办?的那个画面。
然后我就会告诉自己:再撑着吧,撑到妈妈离开我的那一天,我再结束这一切,就活到那一天吧。
我相信我的家人老公一定也不断跟佛祖众神日夜祈求,希望我能够好起来。
终于在2020年5月中旬,老公也被我折磨到濒临忧郁症的某天,看着我躺在床上痛哭失声喊着「我也不想要这样啊」的傍晚,他再也忍无可忍的拿起手机打给某间台中的心理咨商所,帮我预约了心理咨商。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已经对他吼了多少次:我说我没病!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只是一个抗压力超差超懦弱的草莓族!我不要看精神科!没有用的!就跟你说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明明吼到一半就不停干呕,进到厕所看着双手不停颤抖,心脏狂跳到自己都听到砰砰声,脑袋昏胀到像火灾现场浓烟密布,肺部像溺水一样快要窒息。然后我还是坚持,我没病。
2020年5月20日,老公载着我从南投到台中的心理咨商所开始第一次咨商。
前几次每周一次1小时的晤谈,我就是鬼打墙的说我好焦虑、说我超愧疚、说我有多丢脸,说我无敌讨厌自己…,心理师那始终充满耐心的一声声「没关系啊」,承接了我所有倾泻的情绪风暴,抚慰了我被摧残到只想停止跳动的心灵,让我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藏喘息的避风港。我在心理师一步步的引导、澄清、反质之下,渐渐看清自己遇到什么问题,不再逞强要假装自己没事,承认我就是状态不好跟正常人不一样。
6月中旬,我终于接受自己需要专业医疗协助,在6月18日再次踏入咨商所推荐的身心医学诊所,在医师专业又精准的同理之下,在诊间像获得救赎般的痛哭流涕。
这次医师一样开了抗忧郁剂、抗焦虑剂和舒眠剂,然后以温柔理解的眼神和无比诚挚的口吻对我说:你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早上一定要吃早餐,而且最好可以到户外吃早餐,就这件事就好。
因为医师的交代,从隔天起老公几乎天天找了不同的早餐店带我出门吃早餐。
总算在经过8次的心理咨商,同时心甘情愿且完全遵医嘱服药了三周后,曙光再度照入灵魂的暗夜。
7月9日,重生。
那天,老公须回板桥与客户应酬,在北上的车内听着他准备要在应酬场合跟客户说的黄色笑话,我竟然发自内心的噗哧大笑了。想到晚上老公应酬不在,我竟然可以勇敢开启line主动约同事一起吃饭了。回到板桥等待赴约的过程,我竟然不再坐立难安上演内心拉锯战了。和同事聚完餐,我竟然能够一起平静的走回那个曾经让我几乎昏厥的办公室了。聚完餐回到家的晚上,我竟然没有像跑完马拉松般的筋疲力竭了。
从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要更好。活力、正能量、和所有正常功能一点一滴流回到我的身体了。
我可以感受到那头无形怪兽的力量慢慢地消减了。焦虑恐惧的空袭警报渐渐不响了,自责内疚的土石流悄悄地干涸了,负面念头的魔爪退散了。像是装了正版有效的防毒软体般,电脑病毒被一只只揪出来消灭,大脑开始得到控制,不再胡乱当机,也可以正常下达指令了。
我一步一步地迈在终点为康复的道路上,终于看到曙光逐渐升成明媚的骄阳。
重生之后我明显感觉自己蜕变了。
我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就该活得让自己舒心自在。以前那个遇到不顺心就跟自己「结气」很久的我不见了;过去那个为了维持完美形象可以压抑忍耐各种不适感的我消失了;曾经那个认为事事都该按照既定步骤顺序进行的我没有了。
一度因为我主修社会工作专业,我觉得自己是社工背景耶、我还不懂助人专业吗,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成为忧郁症得主。如今因为我拥有社会工作专业,我很快学会如何觉察与洞悉不理性的负面认知与情绪感受,非常幸运地在很短的时间里远离那头忧郁症猛兽。
我真的学会了什么叫放得下,想得开,随缘吧。我懂得如何放下自己紧攒在肩上的偶包、撕掉自己紧贴在身上的标签、接受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一切、臣服于自己过往所无法忍受的不完美,漫游在未知的道路上纵情享受各式惊喜,深切地体会何谓活在当下,真情实意的做真正的自己。
在今天,我很高兴自己可以毫不保留的把人生截至目前为止最难熬的历程与您分享。我相信唯有「完全接纳自己」才是预防忧郁症复发的最佳保健食品。
谢谢爸妈公婆家人好友在这段时日的陪伴支持,我爱您们。
谢谢老公在这场刮了一年的风暴中始终为我挡风遮雨,ti amo,我爱你。
在母难纪念日的这天,谢谢妈妈赐我生命,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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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协助
❤ 我的一位挚友问我,倘若身边有忧郁症的亲友,什么方式会是合适的关怀?我的建议是,您可以告诉他:我知道你正在经历一个十分辛苦的状态,如果哪天你想找我陪,或觉得可以跟我聊,我随时都在。
❤ 就我自己和许多得主的经验,「精神医疗」和「心理咨商」两个专业协助双管齐下,是目前最适宜有效的治愈方式。但务必要多点耐心和避免错误期待,治疗过程需要时日,也不是立竿见影马上看到成效,但请坚信一定可以好起来。
❤ 家人朋友的关心陪伴,绝对是忧郁症得主坚持生命的最大支柱;您们对忧郁症亲友的理解与关爱,将会是他愿意相信生命总会出现曙光的源源动力。
#可以再喝酒实在是太爽了
#拜托疫情快点退散我想要大家来找我还想要到各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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