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警案》警察:我只能穿30人共用6件的防弹衣 对高层煽动性言论没共鸣
● 王惀宇/警察
做这份工作,我碰过不少「不正常」的人。
有的整天走在路上,一直对路人咆哮。有的都不讲话,只是一直蹲在路边,无论说什么都没反应。
有的会缠着你胡言乱语,说什么日本要打过来了、美国有光速的飞机,嘴里一直讲这有条理但没逻辑的话。
有的只是默默走进派出所,在值班台放一张写满字的纸就离开,那张纸没人看的懂写什么。
有的会一直说要报案,但也说不清楚要报什么,讲一讲就自己跑走了。
有的会一直检举警察,从没有茶喝到警察吃他东西、从检举派出所到检举总局,没人搞懂他在讲什么。
有的人就一直锁在家制造噪音,每天都会有人打110检举,最后邻居也都习惯了。
▲ 整个社会安全网破洞没补起来,下一个受害者随时可能出现。(图/记者翁伊森翻摄)
这当中,有些人是无依无亲,有些人是大家庭;有些人在街头度日,有些人固定工作;有些人家里身无分文,有些人家里达官显要;有些人你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讲话,有些人是留美博士。
我从来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正常」。或许连我周围的人、甚至我自己都「不正常」。
工作这么多年,作为一个知道松德怎么走、却不知道附近哪里有诊所的基层警察,我很清楚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许多家属牺牲工作与个人生活,为他们付出自己的一生,只能换来无尽的折磨。
卫生单位虽然很常摆烂,但更多充满良知与热忱的社工与护理师,她们也没办法解决这些人背后的社会问题。
许多医师充满耐心对待这些人,真的就跟菩萨一样,但也只是彼此消磨。
警察救护可以把他们一直送去医院,然后隔天再看到他们走在街上。
我们描绘一个很美好的社会安全网,但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你不可能永远把他们关在医院,家属也没办法负担,没有人能够守着他,也没有无限的医疗资源能承受(之前曾跟个护理师聊过,北部某一区有2500名列管的患者,这还只是名册上有的)。
这不只是司法或治安,更是社会问题。只是很不幸,这次是警察来承受这个问题的代价。
▲ 这次由警察来承受社会问题的代价。(图/记者翁伊森翻摄)
但话又说起来,我被「正常」人攻击的次数,比「不正常」人多太多了。
对我来说,面对这些他人口中的「不正常」人,与「正常」人无异,因为我们都无法预知他们的危险性。
如果我在这里结束生命,他到底有没有病、法院会如何判决,已经与我无关了。
有防卫意识的教育、充足的训练、完善的装备、有能够支援的同袍,同时也有遇到状况都能保持警觉,并做出判断与回应的精神,大概比《刑法》19条跟87条,更能保护我的安全。
可惜的,这些离我非常遥远。
我只能穿着30人共用6件的防弹衣,每个月2小时的移动射击训练(我很难说那是情境训练,但我们单位应该是算好的了),借由咖啡因与B群维持我的上班精神,透过研究外国文献与教材培养的防卫观念,努力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很多问题,我们真的没办法说是谁的责任。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冷血,但我实在很难对高层那些煽动性言论有共鸣。
因为那只是很幸运,今天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比起看到事件的悲愤,我感受更深的是「换位的恐惧」。我们都有可能变成这些案例。
身为一个幸存者,我只能努力让这些问题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如果我们愿意更早了解问题的原因,并及早建立更安全的制度,是不是就不会有更多悲剧发生了?
如果大众是同情警察在面对问题的困境,那么也请不要让我们继续留在这个困境。
警察之死,不是执法尊严的问题,而是人性尊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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