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六五隧道惨案──未酬邦国中兴之3(朱伟岳)

北京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中一名参观者在重庆大轰炸的照片前驻足观看。(中新社)

平远县是我的故乡,位于广东省东北境,主要和江西省赣州市及福建龙岩市接壤。平远县和隔邻的蕉岭县原为一个县,县名即平远县,明末时为管理闽粤赣三省间交通的方便,把接壤江西较多者名为平远县,另一半接壤福建者命名为镇平县,有点像把平远县镇而平之的意思。

民国初年,比较讲理的国民政府,把镇平县更名为蕉岭县至今;这二县都是一个山多田少,而且面积仅为梅州他县面积一半的偏僻县分。随着先父浩怀公避寇于平远者,有先母爱新觉罗蔚宣氏(更汉姓为何)及先外祖母。

先母出自北京敬谨亲王府,是清太祖努而哈赤第12代孙女,先外祖母及先母,都已是道地的北京人氏。随先父浩公带着一群子女在战乱中奔波,来到穷乡僻壤的平远;其时平远全县,竟没有一位西医医师,遑论医院。

先外祖母及先母到平远后,因气候及饮食习惯的不同,语言的不通,都是很难适应的事。尤其先外祖母,七七事变爆发后不久,北京即为日寇攻占,乃仓卒逃离北京到长沙,不久又离长沙到平远。本已年老多病,怎耐长期逃难奔波,到平远后不久,即因水土不服辞世。

抵平远后亦不过一年,即民国28年(1939)8月3日,先母亦因乡居环境恶劣,突患恶性疟疾兼痢疾,又缺医药治疗,亦不幸早逝,我时年4岁又半。平远并没有幼稚园,在家既缺人照管,乃把4岁又半的我送入小学试读,就算入小学了,当然是胡混一场;那时国府已在乡间推动国语注音及说国语,但乡间并没人会说国语,因之我至今不识注音符号,国语是到台湾以后才学的。

先外祖母及先母之辞世,直接原因都在奔波流离上。时我家中兄弟姐妹共7人,长姐11岁,二、三、四兄长9、7、6岁,我排行第五,和六弟为双包胎兄弟,皆4岁,第七为幼妹,尚未周岁。

幸我家由长沙逃难至平远时,有六弟之杨姓奶妈同行,先母辞世,杨妈即主持照顾幼妹、六弟及我,一直到抗战胜利之时。其时杨妈的次子杨竞陆,浩公亦自长沙接来平远工作,三子杨蒲生,后接来蕉岭县就读。

介石号召十万青年十万军之时,杨蒲生初中已毕业,年龄也够了,即表示要从军杀敌,于民34年初,顺利加入了青年军。看他豪气干云的表情,我家几位兄长都十分羡慕。杨妈是一位裹足妇女,说一口长沙话,也会略烧几味湖南菜,对我们这7个失去母亲的小孩来说,是一股安定的力量。先母辞世2年多以后的民国30年(1941) 年11月30日,浩公与先继母潘慧珍结婚,我们的家才更有个家的样子。

这是侵华日军轰炸重庆期间,在防空洞内躲避的市民。(图文:新华社)

浩公于民国27年(1938)9月接任平远县长及续任蕉岭县长至民国34年(1945)2月,共计6年5个月,这6年5个月,也正是抗战最艰困的时日。

随着浩公于民国30年(1941)2月转往蕉岭县工作,时我已满6岁,乃转入蕉岭县城北小学二年级,到民国34年(1945)2月六年级上学期时,因浩公改调任广东省党部工作,再随家离蕉岭返回平远,于34年7月在平远的铁民学校小学部毕业。故我小学的主要时光,是在蕉岭县的4年,那也是日寇侵华最张狂的一段时光。

有一次放学,校门口看见高举抗议汪精卫卖国求荣的牌子,那时是民国30年初旬到蕉岭不久的事。随后的长沙一次大捷、二次大捷及三次大捷,有热烈的鞭砲庆祝声响,激动了我们兄弟们尚属幼小的心灵。

尤其日本对全国尤其是重庆长期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轰炸,特别是民国30年(1941)6月5日,日寇空军出动24架轰炸机,故意分成三批轮番轰炸重庆,造成空袭时间长达5个小时,致使十八梯大隧道防空洞内,由于避难民众人数过多,惊慌民众因缺氧欲夺洞门而出,反造成洞门堵塞无法开门,致使1200名左右之避难市民同胞(这死难人数直逼铁达尼号轮船撞冰山沉没事),活生生闷死在防空洞内,就是所谓「六五大隧道惨案」(重庆隧道惨案)。

1938年2月18日至1943年8月23日,日本对重庆进行了长达5年半的战略轰炸,出动9000多架次的飞机,投弹11500枚以上。图为来自日本ajac艺术委员会的14名艺术家在重庆大轰炸惨案隧道遗址前,悼念重庆大轰炸遇难者。(图文:中新社)

兄弟们聆听着大人叙述这不忍的故事,加以先外祖母及先母皆因避难辞世,对日寇无不痛心疾首。当我到小学六年级,3个哥哥也到初中、高一了,兄弟们在一块谈天时,最热门的话题便是,要锻炼好身体,18岁时即赴重庆报考空军,做飞行员飞天杀敌。

我们常一起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松花江上〉、〈热血〉等抗日歌曲,一舒悲愤心情;也都学踢足球,为了要锻炼好身体从军杀鬼子。浩公后来看到我们4个兄弟都当兵了,笑着摇头说:「朱家自有族谱以来,就没有过军人啦。」哎呀老爸,似乎年老忘了,儿子们还有一半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血统呢,who怕who?满洲铁骑新秀岂能赖活!

(朱伟岳为前中科院第二所资深研究员)

【未完待续,朱伟岳专栏每周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