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TW/帮每个房思琪 走出抑郁幽谷

文/李芳   图/多维TW提供

她叫林奕含,是台湾文坛的才女学霸、媒体眼中的「满级分漂亮宝贝」,生长在体面的家庭父亲是著名皮肤科医生。可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因在年少时遭性侵而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最终选择以结束生命作为代价,让世界睁开眼睛

她的父母忍泪透露,真正害死她的不是抑郁而是诱奸。为何连最疼爱她的双亲最后都未能阻止她滑向深渊?时间不能倒流,但世上至今依然有成千上万的林奕含,社会应该反思,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病态羞耻感:是你太美

在林奕含自杀前发表的著作《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描述了这样一种病态的羞耻感:女主人公房思琪遭诱奸后,在无数的夜里都难以成眠,常梦到各种男人一边说着「你太美了,是你的错」一边侵犯她。

之后房思琪开始变得极其自卑,面对异性的表白只有拒绝,认为自己是馊掉的橙汁浓汤,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甚至还觉得人生从被诱奸起开始停滞,再无任何希望,如同破碎的洋娃娃:「已经疯了的人,不会变成不疯,已经插入的不会被抽出来,我所知的就是这样,我非常痛苦非常生气,已经吃进去的药不会被洗出来。」

而这并非仅仅是林奕含一个人的感受,很多遭受性侵的女孩子都有相同的经历,即便以特立独行而闻名的美国女星卡卡(Lady Gaga)谈到自己19 岁被性侵的经历时,也用「羞耻」二字:「今天我与全世界分享了我其中一个最深的秘密,这秘密会令你有病态的羞耻。」

这种羞耻感绝非凭空生长,只要看看前阵子中国大陆一起性侵案的留言就一目了然。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女生指控教授父亲性侵时,网友们这样留言:「是不是炒作,潜规则上位不成?」

一个女孩说自己被性侵了,居然有这么多的人第一反应是:有没有可能是陷害?是不是有问题才被性侵的?是否不够聪明、不够机灵才没法立案的?甚至还谈论她们的衣着言行,怀疑她们不自爱不检点

对此,林奕含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屈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件事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他强暴一个女生,而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是保护还是伤害?

这种病态的羞耻感将受害者钉在耻辱柱上,使得受害者和身边人一致认为,对当事人最好的「保护」,不是站出来大胆指控,而是保持沉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据说林奕含的父亲最初打算提告,但因林奕含当时已满16岁,万一被对方反控「妨害家庭」,「事情闹上法院,吃亏的还是林奕含」。

林奕含父母事后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的女主角思琪、晓奇怡婷等人,都是奕含一人的亲身遭遇,但她为了保护父母和家庭,才隐晦分述。

为「保护」自己女儿,父母选择不报案。同样,为了「保护父母和家庭」,林奕含写作时也不敢向外界说明这是她的亲身经历。他们到底在保护着什么?女儿以及父母的声誉?甚至整个家族的名望?

正是这种所谓的「保护」,使得罪犯逍遥法外,从而,屈辱和愤怒一直伴随着林奕含,成为她心中永远也打不开的死结。她曾在「博客来OKAPI」的采访中提到:「书里那个老师的原型人物,我常常跟我的医生说,万一那个人哪天老死了、寿终正寝了,我都会轻视自己一辈子……我不是生来就会仇恨别人的人,可是我确实想要物理性地伤害他,但我做不到。」

这令人想到了美国电影《将军的女儿》(The General's Daughter),片中讲述了一出悲剧。将军的女儿伊丽莎白年轻美丽,本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军校高材生,但惨遭同校男学员强暴,父亲为了自己的权欲,以军队和学校的声誉为由,要求女儿保持沉默。从此伊丽莎白开始了自暴自弃式的报复,与诸多军官发生性关系,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与委屈。

同样,在外人眼中听话懂事的林奕含,采取了另一种极端方式来发泄隐忍沉默所带来的屈辱和痛苦:写出整个经历,让所有人都知道,然后自杀。她选择用生命的代价让世界睁开眼睛。

在远远谈不上健康,甚至堪称病态的舆论环境中,养大一个女孩子,对华人父母而言确实是一项严峻的挑战,除去性教育以及自我防范意识,还需家长自己有着足够的勇气和正确的性观念,方能在出事后坚决果断地站在女儿一边,共同克服病态舆论所带来的莫名羞耻感,才不会为了「保护」,将女儿推向崩溃的边缘,引发更深层次的伤害。

伤疤成为坚强印记

美国反性暴力团体RAINN 指出,约94% 被强暴的女性事发两周后会出现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简称PTSD)症状。而30%女性在事发9个月后仍然出现压力症状。其中三分之一的女性受害人会想过自杀,而13%的女性受害人会尝试自杀。事实上,即便不走极端,性侵害的阴影也常常会伴随着她们的一生。

卡卡在19岁时曾遭受性侵,她在接受美国电视节目《今日秀》(Today Show)访问时坦承:「我患上精神疾病,我罹患了PTSD。」谈到那段日子,她说自己「每一天」都在与精神疾病斗争。她表示,仁慈体贴是她得以治愈的最佳方法,「当时我所受到的友善体贴的对待,从医生到我的家人,再到我的朋友们,真的救了我的命。」与这些受害者类似,林奕含的日子过得也非常艰难,尽管先后考取两所名校,却无法坚持学业,两次休学中辍。

她在《报导者》网站的访问中如此说:「没有人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不甘心,这个疾病它剥夺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我曾经没有空隙的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原本可能一帆风顺的恋爱,随着生病的时间越来越长,朋友一个一个离去,甚至没有办法念书,而我多么地想要一张大学文凭。」

内心声音是这样的:「奇怪的是,没有人要听我讲内心那个很庞大的骚乱、创伤、痛苦,没有人知道我害怕睡觉、害怕晚上、害怕早上、害怕阳光、害怕月亮。」

也许,当林奕含独自承受着恐惧、羞耻,强调着「没有人」的时候,她身边缺少真正意义的陪伴,比如卡卡所说「友善体贴的对待」。还缺少一种声音及时对她说:「无论如何,这都不是耻辱。所有的挫折和痛苦,不仅会成为过去,将来还会成长为坚强的印记。」

曾经有一部文学作品,为消除一名孩子所遭受的歧视,老师将他脸上难看的疤痕对其他孩子如此解释:「这是天使的吻痕。」对于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外界也有一个说法,称他们是「来自星星的孩子」。

对于被性侵的女孩,她们内心的伤疤是否也应该有人来及时地抚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