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崩坏/大学校园充斥的博士级保姆乱象
▲学生变少,人人是宝,大学校园里的年轻教师成为高学历的博士保姆。(图/记者季相儒摄)
《高教崩坏》系列二
文/蔡百蕙
「从来没想到自己花了5百万出国念博士,是为了回来当保姆兼业务!」谈及回国到某私立大学任教3年以来的经历,美国名校毕业的教育博士玫瑜(化名)忍不住叹道。
和玫瑜年龄相近的许多六、七年级大学新进学者,都有类似的感触,在他们的教师评鉴办法中,都注明了「研究、教学、服务」等三大项职务, 其中「服务」的内容诠释空间大,也成了大学变相压榨年轻教师的工具。
服务学生要做的辅导内容五花八门,玫瑜被学校要求导师要给学生手机、Line 外加Facebook方便联络,「根本没有私人时间,任何时间都要回Line,因为这是教师评鉴项目之一。」
结果,玫瑜说,许多学生因此把教授当1999服务专线,没收到学费单也会直接来问导师,只能请他们去问注册组,结果学生竟然还会接着问注册组电话几号?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种学生一堆!」
如果学生旷课,家长收到通知后,也会打给导师要求帮忙,连出国家庭旅游,也要接家长电话,打来讨论儿子骗他都有去上课,现在快被退学怎么办,「还说自己亏欠儿子很多,请老师帮忙多劝劝他,这样讲的家长很多!」甚至学生失恋,发生感情纠纷等等,家长处理不来也会打到系办要求导师处理。
「现在特别是私立大学担心受到少子化影响关门,就要确保服务到家,」玫瑜愤愤地说道,「所以这些妈宝学生和家长就永远不会长大。」
▲在教师评鉴方式的影响下,大学变服务业,年轻学者得视学生为客户,提供多元的辅导服务。(图/记者季相儒摄)
在另一所情况稍微「好一点」的私立大学,担任某医学系所助理教授的亚莹(化名)指出,教师的「服务」表现即使不影响到续聘与否,却会影响到绩效奖金。
亚莹表示,辅导纪录一年交一次,内容五花八门,「学生宿舍寝室的整洁度要看,厕所水箱有没有放宝特瓶节水也要看,学生搞自杀,晚上打电话来也要接,」因为各校有没有绵密的导师辅导系统也是卖点之一。
系上还遇过学生家长打电话来,说儿子前一晚打电动太晚睡,请老师call他起床上课的状况。
「这个年代,我们就是babysitter(保姆),还要怕学生没有毕业,就要想那如何补充学生。」
回国任教前,亚莹曾在某美国名校从事博士后研究一年多,她叹道,现在助理教授的待遇不过和之前博士后研究员的薪水差不多,却要多做那么多的杂事。
大学招生:教授变公关
以「辅导」为名义的学生服务之外,招生也是许多年轻教授的恶梦之一。
以一学期来说,玫瑜大概就要去6、7次的大学博览会招生活动,「我一直觉得这个逻辑很奇怪,为什么不找专业行销人员去,就好像一般餐厅会叫厨师到外场去拉客人吗?」
去了各高中招生摊位,玫瑜也习惯制式化的介绍学校有什么奖学金、有哪些知名的学长姐、甚至有哪些明星拍广告曾经来校园取景!
「我觉得自己比较像读了书的公关小姐。」在辅导和招生之外,也经常被要求接送与招待国外来访学者,玫瑜忍不住感慨。
政大劳工所教授、高教工会理事长刘梅君表示,许多私校让老师在教学外兼行政,省下另找行政人员的人事经费,一个人当3个人用,「很多私校老师同时兼很多中心的主任或组长,这老师怎么可能好好教书?老师倒楣,学生也跟着倒楣。」
此外,在各校的教师评鉴办法中,行之有年的学生评鉴教师机制,也受到少子化的影响,逐渐成为教师教学的压力。在中部某知名国立大学做了5年专案助理教授的台大电机系博士Wesley,对此感受深刻,「现在都是以学生为主,真的是像服务业,学生就是我们的客户。」
「让学生评鉴,学生当然是挑好过、分数高、上起来又轻松的。」
仅管Wesley对教学有热忱,认为教书就是要掏心掏肺、倾囊相授,「可是学习本身是一件不算舒服的事,甚至是有点痛苦的里程,就是因为不会才来上课,」但实际上如果课程上得太难,教师得到的评鉴分数就很低,其结果甚至可影响到续聘与否。
各校争排名:重研究、轻教学
另一个乱象则隐身在教学现场的背后,各大学为了争取世界学术排名,以678限年升等条款(注),让许多教师卯起来冲论文数量拼升等和续聘。
刘梅君说,这些年看到很多大学,为了争进世界前几大的排名,「许多年轻老师就好可怜,都被这个压力摧残到,人生失去光彩,闷闷不乐。」
▲各大学争世界排名,对论文数量的高要求,也造成重研究、轻教学的现象。(图/记者季相儒摄)
大学要求研究产出的同时,相较之下忽视教学表现。亚莹感叹,近2年来,系上走了不少教学很好的热血教师,最近一位离开的甚至是待了20年的资深助理教授,平常兼很多学会的行政工作,还接了不少高额的政府研究案,让校方得到实质的行政费回馈,但该教师最后被迫离开。
亚莹愈说愈愤慨: 「因为教学好没有用,都是屁!」
「这是近来最杀鸡儆猴的例子,以这样一位资深的老师,还让她离开,让人有点觉得无言,」而且该老师离开之后,学校还决议不补人,干脆顺便节省成本。
挹注了许多资源培养出的博士保姆,还必须有非常耐操的体力。幸好六年级的玫瑜今年还不满40,每天上班前也已习惯先吞一罐鸡精提神,以应付一整天教学、辅导加研究等等繁杂的工作量。
上学期系上另一位助理教授传出过劳病倒后,学校无意开缺加聘教师,于是她和其他教授被要求分摊该老师的课程,这一次,玫瑜拒绝了,她说:「我不是不愿意帮忙,但是原本的工作已经让够累人了,不想搞到自己也病倒。」
注:从2006年开始,大学陆续针对新进的讲师、助理教授和副教授制订6到8年的限年升等条款,未通过升等者,聘期届满后不再续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