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木村拓哉采集去

木村拓哉在《东京大饭店日剧饰演米其林二星主厨尾花夏树。(摘自TBS官网

听说妳最近常吃酢浆草

是啊,怎么了?

担心呀。台湾疫情控制得不错,超市和菜市场皆物资充裕,食材及食物都买得到,妳怎吃起路边上公园里的野草来了?

哦那您大概没看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剧《东京大饭店》(Grand Maison Tokyo)。木村拓哉在剧里饰演米其林二星主厨尾花夏树,像神农氏般喜欢尝百草,第一集就有好几个他拈花惹草的桥段,比如他和铃木京香饰演的创业伙伴早见伦子食毕晚餐途经公园,见有株植物似是可用,便拿出手机拍照并录下试吃心得:「虽然很涩,不过或许能用。」

莫非他也去吃酢浆草了?别急,酢浆草快登场了。后来,木村拓哉和铃木京香决定舍弃法国高档食材,改以日本在地食材一决胜负夺下三星。时值茄子盛产,两人以茄子研发首道菜色,试了市场买来的各式各样或紫或白或绿、或长或圆或椭的茄子都不满意,于是下乡到产地拜访,惊喜地发现长野县有位小农种植的千两茄子「口感与光泽俱佳」、「香气像青苹果,水分也无可挑剔」,就在下单订货时,木村拓哉注意到种着茄子的这片田畦也杂生着酢浆草,便跟小农要了一些,铃木京香纳闷:「为什么要酢浆草?」木村拓哉答:「因为它有着绝妙的酸味。」

果然有着绝妙的酸味。木村拓哉这话仿佛是帖迷魂药,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来到社区花坛拔了野生的酢浆草吃将起来。真是尤物啊,没想到这四处漫生随处可见开着粉紫色明亮小花的野草,叶、花、茎都带着清新爽利的酸味,那酸不像柠檬那般刺激,而是较为含蓄婉约,的确妙呀。

不过不瞒您说,我早知有人采集酢浆草,那人是丹麦餐厅「Noma」的主厨Rene Redzepi。这位主厨曾在2010、2011、2012年让「Noma」蝉连三届「世界最佳餐厅」,在纪录他奋斗历程的纪实片《我的完美风暴》(My Perfect Storm)中,提及了「Noma」于2014年重返荣耀再登宝座的新菜单就有酢浆草,「酢浆草打败鱼子酱」一时传为美谈。但片中完全没有描述酢浆草的滋味,我以为不过就是一般花草呗,根本没想到要去吃它,直到木村拓哉告诉我「它有着绝妙的酸味」。

所以,妳开始运用酢浆草?是的,此后人世间大自然里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酢浆草成了我的调味品。浸泡小苏打水十分钟,洗净拭干,折叶摘花切茎撒进沙拉;拌入香蒜奶油酱;缀饰南瓜浓汤;整支夹进三明治;有回天冷煮麻油鸡,熄火后胡乱加入,酢浆草宛如仍有生命似地,一遇热,叶片闭合花朵也缩起花瓣。

不错嘛,酢浆草任君撷取统统免费。是呀,但别以为它卖得很便宜哦。有次逛高级超市,在食用花卉区看到酢浆草的花,妈妈咪呀,一盒约十支竟然卖九十元,等于一支九元耶。从此见钱眼开,不,见酢浆草眼开,出门必于路上搜寻其踪影;家里阳台盆栽那不知何时何处飘来种籽长出的酢浆草,以前连根拔掉,现在当姑奶奶伺候。

不只目光搜寻,若观察到那些长得特别秀逸,或者在光影之下特别迷人、花与叶特别有构图之美的,便拿出相机或手机为其拍摄写真集笔记型电脑里因而建了专档,时不时点开欣赏千娇百媚环肥燕瘦。就这样关爱着拍照着,酢浆草有天忽然成了疫情期间我的救赎。

那天是全球疫情大爆发,确诊人数破二百万,首相总理总统纷纷宣布息交封城锁国,说是情况比一九三○年代的大萧条还要严重三倍。顿觉有一种末日感的我,沮丧地来到阳台浇花解闷,不意瞧见那从盆栽边角长出的酢浆草不受外界影响,依然迎着朝阳昂扬地开出明亮小花,这景象启示了我,是的,宇宙照常运行,世界也需要正常运作,幸运地活在台湾的我,决定不再窝居网购叫外卖,而是做好防护如常生活,继续慢逛我的菜市场,继续光顾我爱的餐馆

日前戴着口罩外出至中正用餐,从大马路转进小巷不久,看到一大片耸立着几棵壮硕榕树空地,空地上密密麻麻长着酢浆草,因为榕树蔽荫,这些酢浆草娇巧玲珑一副细皮嫩肉貌,和那些曝晒于野外被风吹雨打得粗糙泛黄泛斑的不同。我这才明白,《东京大饭店》最后一集,另一位米其林二星主厨丹后学用镊子小心翼翼在甜点豆奶慕斯表面覆满的酢浆草为何如此漂亮,原来用的可能是这种温室等级。

这片空地在哪?天机不可泄露。现在是午后,我得在太阳下山前酢浆草的叶与花还开着时,赶紧带着道具去采摘一些制成清凉的果冻。下次再聊。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