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论》在上者一时之好恶,能成天下之风俗-谈鲑鱼改名之乱
改名字,古今中外皆有,西方人常阅读的圣经记载,耶稣的门徒彼得改过名,使徒保罗改过名,以色列先祖亚伯拉罕也改过名,而我们宋代著名的词人柳永,近代的大学问家胡适,他们的名字也都改过。
不过,这些人改名字都有故事且有意义的,就以彼得而言,彼得希腊文意思是石头,他原名是西门,耶稣将他名字改为彼得,并告诉他:「西门巴约拿,我还告诉你,你是彼得,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这是要彼得这个小石头日后承担建立教会的重责大任。
而亚伯拉罕(Abraham)原来的名字为亚伯兰(Abram),依旧约圣经记载,上帝要他成为多国之父,使其后裔极其繁多,因此改了他的名字。古希伯来文化,名字有很重要的意义,可用来辨别一个人的地位,亚伯兰希伯来文的意思是「崇高的父」,亚伯拉罕则是「众人之父」,这次改名自然也是有意义的。
柳永的名气虽不如苏东坡,却也是小苏佩服的词人,今天人们琅琅上口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即柳永所作,他原名柳三变,科考落榜,填了首《鹤冲天》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发发牢骚,不料为宋仁宗闻知,屡试不第,仁宗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随后改了名字应试才金榜题名,如此改名,也还说得过去。
至于胡适,原名是胡洪骍,年少时正逢天演论、物竞天择的西方思想风起云涌,周遭同学的名字不是天择,就是竞存,有一天早晨他请二哥帮他想个名字,他二哥说:「就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适字吧。」于是胡洪骍就成了胡适之了。这次的改名,具有深意,他一生致力文学改革,倡议白话文,他于自己所创的努力周报曾说:「消极的舆论是不够的,须要有决战的舆论。」,其热血于此可知,他曾任北大校长、驻美大使以及中央研究院院长。
近日台湾也出现改名风潮,知名寿司店推出促销活动,只要姓名中有「鲑鱼」同音或同字者就可以优惠或免费用餐,受此吸引,竟有三百多人改名为鲑鱼,多数为年轻人,新名字除了鲑鱼二字,还有取名为鲑鱼丼饭、极品鲑鱼、鲑鱼大师、鲑鱼全部都给我端上来等等无奇不有,最长的名字甚至多达四、五十字。
台湾这个改名风潮近日也登上国际版面,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英国广播公司(BBC)、华盛顿邮报、英国卫报等国际知名媒体皆有报导,卫报指台湾媒体称此为「鲑鱼之乱」,有人为了吃到饱的优惠,把一生只有改名三次的额度都用完了。国内媒体更指出有人两天吃了12摊、有人吃了七千多元,有人吃了九千多元,甚至还有人揪团大发鲑鱼财,鲑鱼之乱,令人叹为观止。
古今中外不乏有人改名,然如前所言,他们改名带来的是新期许,是赋予自己的新使命,提醒自己为此努力。而这一波改名潮只是为了吃一顿免费的鲑鱼料理,两者实有天壤之别。
若一个国家的青年人只是为了吃一顿免费的鲑鱼料理就可以改名,把改名字当儿戏,真可谓人文教育的大失败,是什么样的社会环境才会酝酿出这样的改名风潮?又是什么样的政治环境才投射出这种价值观?值得深思。
这些年执政者一直重视GDP成长了几个百分点、经济成长是否居四小龙之首、平均薪资又创了多少年的新高,然而有许多无法以数字衡量的变化,却完全被忽视。须知,这个社会有许多变化是无法以数字衡量的,无法用KPI评估的,然其影响往往又是最深远的,这次鲑鱼改名风潮反映了台湾社会人文素养的空洞,价值观的虚无,思之令人忧心。
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一文说:「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韩愈要表达的是昔日燕、赵多义士,原本值得一游,然而随着政治环境改变,藩镇割据,燕、赵政令、教化也跟着变化了,人情风俗也因此异于昔日,他要董邵南最好别去了。
王安石也于芝阁记一文示警:「在上者一时之好恶,能成天下之风俗。」以此观察近年台湾社会,随着政治环境的变迁,教化起落无常,施政全凭一时之好恶,人情风俗自然异于二、三十年前,价值观的虚无,人文素养的空洞其来有自,如此而有鲑鱼之乱,岂偶然哉?
我们认为,这一波鲑鱼之乱很快会平息,但是潜藏于鲑鱼之乱里的因子并未消失,而那个因子就是台湾社会人文素养的空洞,价值观的虚无,若不正视这个问题,改变我们的人文教育思维,提升文化素养,改善政治风气,使人情风俗置于正向循环,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乱」在等着我们,今日鲑鱼之乱只是小乱,来日恐怕就是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