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论》防疫保单之乱的根源

工商社论

新冠疫情发生至今两年多,政府从疫情之初就严密防守,尽可能避免疫情冲击产业和经济,包括各式纾困方案都缘由于此。令人意外的是,疫情演变到如今阶段,反而因防疫保单之乱衍生金融稳定问题,细究责任,政府、保险公司和民众三方都责无旁贷。

先前疫情指挥中心曾指,如果以香港或纽西兰染疫率16%估计,台湾染疫总人数将达约370万人,但不计算寿险,单以产险业目前已售出的600~800万张防疫保单来看,基本架构都包含了隔离和确诊理赔两部分,因此370万人确诊,除了对防疫险的确诊理赔形成沉重压力,另有多少保单会因隔离出险,目前看起来更是难以估算的黑数。加上国内产险出售的防疫险并没有安排再保,等于损失完全自负,一旦有产险公司真的赔不出来而破产,整体金融市场都会笼罩在保单理赔乌云下。

会产生这场防疫保单乱局,归根究柢还是回到保险公司本身的错误。首先,保险公司都有精算部门,计算保费收入和承担的风险是否相符,保险公司固然可推责到政府防疫政策转弯,但事实上,并没有人保证防疫政策会永远不变,保险公司商品在设计时所以要经过精算,本来就应该假设在各种情境下,保守精算保单可能的风险和可出售的胃纳量,且这应该要和保险公司的财务相符。在保费的设计上,也应该是较高的保费才能提供较多的保障。

可是很显然,台湾的防疫保单并未依循应有的游戏规则,反而是草率走上「以小搏大」的博弈逻辑,以多数防疫保单为例,都是单一价格、定额理赔,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市场第一张防疫「神单」,即2021年由台产首发的防疫保单,设计一张500元保费,但投保人被隔离或确诊就理赔10万元的保单。用500元去「拚」10万元,这是对人性的考验,也是对保险公司本身运气的考验。在当时防疫政策还是拚清零的环境下,台产这张神单就赔了19亿元,以此估算,不难想像目前与病毒共存的环境下,保险公司面对的压力有多大。

当然,保险公司在销售防疫保单时,也未必完全不清楚相关风险,但一方面是来自「同业有,自己不能没有」的压力;另外也有来自业务员的压力,即人家这张保单好卖,为什么我们没有;最后则是来自客户对于别家有、你们为什么没有的压力。三重压力下,第一个乱象就是保单设计基本抄袭比照,且大家都是抱着多卖多赢的态度,完全把可能的风险抛诸脑后。

第二个乱象则来自政府。首先,有了台产的前车之鉴,金管会对于各产险后续推出的防疫保单,只有政令要求必须符合风险试算等,但没有严格设限或要求保险公司必须先做情境和压力测试;对于重复投保,金管会也是放任业者自行决定。一直到问题愈滚愈大,金管会才从原本保护消费者的角色,回神到监理机关,并提出紧盯RBC、金控母公司出具增资承诺书和必要时允许动用准备金等方式补破网。

至于卫福部政策朝令夕改,当然也是在这波防疫保单之乱中被千夫所指的对象。不过平心而论,卫福部不是金管会的下属单位,管得又是防疫而不是金融,在这场防疫保单之乱中,顶多可以说卫福部没有妥善沟通,而且很多做法如确诊的判定、隔离匡列方式等,以致引燃防疫保单的诸多乱象和争议。

最后一乱则是回到道德风险,也就是人性。保险的本质是提供保障以减少损害,可是在这波防疫保单之乱中,疫情的轻症化导致防疫政策的不断调整和保单设计漏洞,让投保人忘却保险的本质,而是用赌博、赚钱的心态去拚出险。甚至有人投保后故意循确诊者足迹,希望自己染疫或被隔离;更不乏有人确诊后「炫耀」自己和家人投保了多少张防疫保单、取得多少理赔金。这样的思维,与保险存在的理念大相迳庭,也是可能压垮保险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体来看,目前已全数停售的定额理赔防疫保单,就是一辆先天设计错误、刹车失灵的汽车,出场时又没有品管人员(金管会)检测,加上疯狂的驾驶(投保人)和九弯十八拐的道路(防疫政策),想要不失控,真的无异缘木求鱼。

卖出去的保单犹如泼出去的水,如果后续疫情降温,或卫福部将新冠由法定特殊传染疾病降级,或许可以降低产险公司理赔压力,但对于投保人、保险公司和金管会来说,都应该从防疫保单这一堂课记取教训;毕竟,保险不是赌博,万一保险公司因而面临倒闭,不但影响民众原购买其他保单的合法权益,甚至冲击金融秩序的稳定,恐怕全社会都必须共同付出更沉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