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路谈情绪勒索:理解对方的难,为自己的快乐而给
一个不愿给爱的妈妈,一段说不得的秘密。检视人生,解剖到像细胞膜这么薄,生命中那些依旧不知道、说不清、看不明的什么,成为平路不断写作的理由。
平路在微凉的五月清晨,翩然到来,柔美到让人担心问题若问得沉重了,会不会压碎了这只宝蓝色的摩尔佛蝶,当然这是多虑,新书《袒露的心》出版后,自曝了身世之谜,平路早就接过不知多少问题,而又有谁比她诘问自己更多、更深?
父亲过世后的某一天,平路从养大她的母亲口中,听见自己是佣人生的,确认了自己几十年来跟母亲始终无法贴心的疑惑,但自己的生母在哪里?生母是否有想念着她?养母与她之间,到底是否真的有爱?如果不是爱,那又会是什么?无数问号与谜团,让平路的宇宙翻江倒海,她将这一路追寻与探索写在《袒露的心》中。
从那段索爱而不可得的年岁,到后来确知自己非母亲所生,却追问不出生母任何讯息的急迫与挫折,以致最后终于无缘得见生母一面,平路煎熬起伏,咀嚼着异样亲情中森冷坚硬、无以名状的凝滞。
理解别人的难是为自己创造出路
这些书写刻骨而坦白,当我们问起平路,那些向养母不断讨爱,以及后来,推测养母年迈,怕她找到生母后会不照顾自己,因而坚持不透露任何线索的过程,是否符合「情绪勒索」?
措辞谨慎的平路,不愿意用一个名词归纳自己的生平,她认为这中间的纠结太多,如果可以这么轻易论断,也就不用写成一本书来叙述了,即便写出了这本书,她还是无法确认,自己这个生命,曾经为上一辈带来多少难题?很多谜题随着他们的生命消逝,留下了没有答案的问号,只是,这是一个不能不写的、试图疗愈自己的过程。
对于亲情,或说父母亲的角色,平路这样描述:「我们期待的父母亲,从来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因为我们期待的角色,往往剔除掉了父母本身的艰难,剔除掉了当时许多他们必须处理的困难、困境、难题。」
跳脱自身的情绪,去看见、理解别人的难,进而和解,找回心中温暖柔软的良善,如何能完成这么艰难的锻炼?是因为对人性的包容与宽大吗?平路的看法是:「不一定是包容或宽大,可能在某个意义上,这说不定是我的出路,因为想得开就会明白,有一个outlet,你就可以看到,原来每个人都在那个情境位置之下困苦,也逐渐了然:每个人都没有过得比我容易,原来他们都比我辛苦。」对平路而言,一旦理解了别人的苦,在梳理内在纠结的情绪时,就不会感到这么苦、这么难了。
如果人生有功课,平路希望自己是个多一些理解的人,要能够看到每段关系中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面向,「我心里也有这样一些问答,为什么父亲或母亲不早一点跟我讲呢?但我同时也知道,他们在那个处境中的难。」把自己放到父母的人生故事中,平路试着设身处地去看,如果是自己,在那个时代与情境中,会有更好的方式吗?「理解每一个人的难处」是她释放自己的方式之一。
不了解爱给予只会造成彼此更大的匮乏
平路把「理解」放在生命功课中非常高的位置,甚至高过于所谓的「爱」,假如爱是不论好坏概括接受对方的一切,那么人如何能在不够理解之前,就轻易先把爱说出口?「理解,是你真正的理解他这个人,包括他的难处、他有多么的难、他心里实际的缺少跟匮乏在哪里,这是我觉得爱里面非常重要的部分。就是因为理解,那个接受才有真正的意思。」
在关系中,人们习惯用很多跟爱有关的字眼,平路认为,这代表我们既不了解对方、也不了解自己;不了解对方的难、也不了解自己原来无法接受,「如果把爱变成理解的话,我觉得会让我们更精确。其实,爱真的是已经被误用、滥用到没有人搞得清楚爱是什么了,所有我们不了解的,我们都用爱去模糊它。」勒索或被勒索,常常是在一团夹缠不清中找不到出路。在那团模糊不明的、以为是爱的东西中迷失、匮乏、彼此索求,又永远填不满。
平路柔中藏锋的话语,手术刀般画下:「但如果你理解,就看得到自己可以做的限度,以及他的匮乏。他的匮乏必须要他自己去填满,跟你给予他的东西,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关联。你帮他填满匮乏,看似好像彼此比较能够相处,但其实是在造成彼此更大的匮乏。」
平路认为必须清楚地知道,给予与不给予,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像是你要用它来交换相处融洽的生活,或者是内在的安全感等等。不然,即便自以为充满爱心的人,当你是为填补他人的匮乏而一再给予时,你们中间的平衡点是很容易被破坏的。」
平路Profile*本名路平*台湾大学心理系毕业,美国爱荷华大学硕士*当代最卓越的作家之一*资深文创人、社会观察与时事评论家*最新著作《袒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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