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让除夕夜烧死父母的翁仁贤圆梦

谢孟颖/《风传媒》记者

他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杀死自己爸妈被判死刑的人。他的名字叫翁仁贤

愚人节这天,法务部下午还在跟民间团体开会、一切看起来很平静,但在夜间,近年第二个被枪决的死刑犯就出现了,翁仁贤。

2015年的除夕夜,年约50、换过14个工作都难以超过1年2年、最终被主流媒体称为「啃老」的翁仁贤,泼汽油纵火烧死了6个家人包括看护,多人被烧到肌肉、骨骼炭化、胸、肺脏及腹部肠道裸露等严重烧伤,判决书直说「遭火焚时所遭受之痛苦实难想像」,兄长翁仁君的一双儿女被烧死、妻子严重烧伤复健艰辛,「老来丧子,其悲痛笔墨实难形容。」

很少人认识翁仁贤这个死刑犯,我也曾多次试着想采访但无法原因就是他不信任人、一心求死,在侦查笔录还有这么一段──翁仁贤问检察官会判多重,检察官说可能会无期徒刑吧,没想到翁仁贤当场拍桌怒骂:「我做了这种事怎么能判无期?这要怎么教小孩?」

而翁仁贤的律师曾在2018年演讲说过,这案子最大难处就是当事人不想活了、生无可恋:「他觉得我今天活到50几岁,做这事就是走投无路、在家里遇到的事就是没有选择余地,我今天结束这一切我也愿意付出代价、我就该被判死刑……」

逆子翁仁贤纵火烧死6挚亲伏法。(图/ET资料照)

旁观者角度,翁仁贤求死是必然。尽管他也被自己放的火波及,会痛、会逃、会想看医生有着求生本能,但一个50多岁、从来没有稳定工作的人又犯下重大恶行,就算能活着出狱又怎样?出来可能都70多岁了,能干嘛?他被所有人当异类,就连同学都说他「不适合活在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愿意认真听他说话。

我来不及认识翁仁贤,只能从判决书窥见略略的样貌,例如翁仁贤是这样讲犯案时所受刺激的:「好累好累,撑不下去」、「这么多年来状况没有改善,只有越来越差,会让其更痛苦」、「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出去找工作,就是其来结束一切,选择在今年除夕动手的原因,就是其想在人很多的时候动手」……

翁仁贤这个「动手」犯下的恶行实在令人颤抖,你能想像自己的儿子、女儿被弟弟放火烧到肠子都外露、全身碳化吗?你能想像除夕夜吃个饭、吃完可能会还等着领压岁钱放鞭炮,结果全家人被烧死、尸体还变成那样吗?你有办法直视自己家人的肠子吗?但判决书里翁仁贤对家人的怨怼,也实在难以忽视,这一点一滴看似都是所谓「鼻屎大的动机」,最终累积起来,就成了杀意。

▲翁仁贤的朋友只有小鸡小鸭。(图/宁波晚报)

他从小志向是开农场牧场、自觉朋友是小鸡小鸭,但回家务农以后,他觉得很珍贵的孤挺花被父亲跟隔壁不认识的人说「这花踩了没关系」;他培养育贵宾狗想赚钱,母亲觉得他只顾养狗、不正常上班,拿锄头往狗舍丢;后来他养了吉娃娃、发现吉娃娃一直莫名死掉、死了2–3只,发现是哥哥拿吉娃娃药浴罐子去装农药喷菜,哥哥坚持罐子有洗过,他怒呛哥哥「你吃饭的碗,我泡过农药再给你吃!」哥哥则回呛:「有什么了不起?再买个瓶子就好。」哥哥推坐轮椅的父亲、辗过他的脚但坚持没有,他大声抗议,父亲则跳出来斥责:「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对哥哥讲话?」

这是在愚人节死掉的翁仁贤,人生的一部份。法官说这些都是「一般人际相处之摩擦」,连不是家人的社会大众也视他啃老、废物、判死刑毫无争议,他在被枪决前留下遗言:「要家人保重身体。」你都杀了,是要他们保重什么?

在法官眼里,翁仁贤无疑是个态度恶劣到顶点的死刑犯,当庭呛法官、比中指、呛被他烧伤的幸存家人们,还跳起来说做这事不后悔、要杀他们千万次、要判死刑就来啊,嗯,我也曾经历过其中一个法庭现场──那样看来毫无悔意、欠揍、押上自己一条命只是为了让家人「生不如死」的一个人,死前还留下「家人多保重身体」而后半句不明的遗言,这几年,他是否真的想说过一句「抱歉」?没有答案,已不再有答案。

就算说了「抱歉」也不代表就一定要原谅这个人、不代表一定要放下伤痛、这一切都不是那么廉价的事情,但,总之,一切连个开端都没有,丢个莫名其妙的遗言算什么开端啊?翁仁贤也一次没有替那个被他放火烧成重伤的嫂嫂负责过、赎罪过,对于那位无端卷入这场家庭纷争、一样在火场惨死的外籍看护只说了「她也是苦命人,很抱歉」,两颗子弹满足翁仁贤的心愿,他走了,一条命,就可以再也不必为他的犯罪、6条人命、多人伤残,负任何一点责任。

甚至,这场翁仁贤对爸妈、对兄长「复仇」的火灾也带走了两辜卷入的年轻人网路上有年轻人的朋友说,他们乐观、开朗、很热心、很常帮助人,或许有天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相遇,但我来不及认识,我看到的是判决书如何叙述他们的死状,而不是他们还活着的样貌、善良。

无论是无端遭卷入火灾的翁宇霆翁宇薇、外籍看护程素津,还是翁仁贤怨恨的翁廷凯、翁魏春霞,其实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即便翁仁贤觉得父母亏欠他、也因此伤痕累累,翁仁贤的爸妈也是一些相处过的人很在乎的生命,而杀人终究是罪行,做这种事的人该因此赎罪。

▲ 死刑制度让这些抱着「想死」心愿的杀人犯圆梦。(图/记者吴铭峰摄)

翁仁贤不是唯一一个因为杀死自己爸妈被死刑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上一个死掉的人叫陈昱安,他长期无业,之后在一场口角拿菜刀砍杀爸爸、刀断了换生鱼片刀继续杀,一共砍了111刀──最后陈昱安在被判死刑却台北看守所橡皮筋自杀,监所管得严、若有受刑人自杀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但陈昱安竟搜集了50条橡皮筋、捆在脖子盖棉被,成功地窒息死了。

死刑制度让这些抱着「想死」心愿的杀人犯圆梦了,剩下的问题恐怕只能观落阴──欸那个,同学们,你是真的「想死」吗?你是恨爸妈,还是渴望得到爸妈的爱?如果有人会爱你,如果不是连同学、邻居都觉得你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你是否就不会杀人了?还是,其实有人爱你,只是你没能理解?

杀人案件最常见的就是亲属相杀,这之间的爱有多少、恨有多少,实在说不清。如果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为什么」、如果这些人一心求死最后也真的被满足,一切的悲剧,或许也不会终结、甚至有更多无辜的人将被卷入。

我没有同情翁仁贤、甚至厌恶这个人,但我很在乎死者,也不希望再有人因为哪个没被接住的人失控,而无辜被卷进去灾难、白白丧命。每一条人命,都是任何人可能最珍视的存在,思考翁仁贤的人生,为的永远都是那些本来应该活着的、对某些人来说绝对无可取代的、珍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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