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城》龙应台反战 不行吗
两岸兵凶战危之际,各方意见不一,有全民皆兵论、有征兵制论…,许多民调机构相继做出民调,是否认为两岸终须一战、美国又是否会出兵相助,言人人殊。
作家龙应台素来以直言敢言著称,在相继得罪新加坡、香港、中国大陆各地的读者,最近的「反战说」也惹怒了许多她的台湾同胞。在排山倒海的谴责声浪中,让我产生了一个疑问,龙应台又不是陈布雷,蒋介石曾说:「畏垒(陈布雷之号)椽笔,逾百万师」,少了这么一位女作家,台湾就守不住了吗?其实这些批评的声音可能都希望别人提供他们一些上战场的理由甚至是勇气吧。但问题是,无论追求战争或和平,难道不是道德良知或利益计算的个人选择吗?
龙应台认为战争会摧毁文明之中的雅致精妙,这种小资情调的反战言论激怒了很多人,但若说她不理解战争,倒也未必。她是难民之后;她曾长住对二战有深刻反思的德国;她写作大江大海1949,纪录动荡的烽火岁月;她的龙应台基金会也在推动和平教育。
战前台湾做为殖民地被迫卷入战火,战后国府迁台基于反共的需要更不可能有对战争的反思,更遑论和平教育。我们虽然有国防军训教育,但对于绝大部分未曾经历战争的台湾人来说,我们很少有机会思考与理解战争的本质、模式与变化。例如康熙攻台的动机与后来画归版图的思考、中国大陆所谓的「北平模式」、两岸是内战亦或代理人战争乃至现代科技的战争型态节奏等等议题,台湾都未见太多严肃讨论。
如果天下太平,岁月静好,战事与我何干,但是当雷声隐隐战鼓闷闷时,我们可能要会被迫做出一些选择,这也是龙应台言论如此刺激的背景。德国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思,并没有怪罪苛刻的《凡尔赛和约》对德国造成的窒息,也没有把一切罪过推诿给希特勒的邪恶野心或纳粹的一党之私,他们回到历史现场,回到在战前那一场场的游行、造势、阅兵,在一旁高呼口号、摇旗呐喊的德国人幽微内心。
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培曾写过一本关于反省德国战争罪责的书─《罪责问题:关于德国的政治责任》。书中批判德国政治传统中盲目的民族主义和权威主义倾向。全书强调行动与责任的统一、政治与伦理的统一、个人选择与正义道德的统一等原则,简而言之,战争的发动与进行是与个人的道德选择、理性思辩有关的。
他的学生汉娜鄂兰也提出「恶的平庸性」或「平庸之恶」的概念,她提到在战后的耶路撒冷国际审判法庭上,一个叫做艾希曼的人辩解自己只是无条件服从希特勒的命令,从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任何邪恶的动机,似乎只是热爱古典乐的一个普通人。她指出现代国家以民族大义等现代神话取代传统宗教,用历史进步的目的代替个人的道德理念。个人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体系中不需要承担道德义务和责任,只需要积极投身,因为个人看不到行动产生的后果,所以他们认为责任不必在我,这便是「恶的平庸性」。
这个世界当然有所谓的「义战」,但是这个正义最好是经过个人的思索与判断,并对其后果负责。在战争未发生之前,龙应台当然有权利发表甚至台湾社会也应该要有反战的声音。那些所有的义愤填膺都应该回头去给自己作一篇檄文打气,给自己找到上战场杀敌的勇气与理由。
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借由樵夫之口唱出:「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有华人处都是金庸的江湖,都有人民的春秋大义。战争没有赢家,只有百姓苦。在某些人看来低声下气的降书,或许是来自人民、来自历史深处对统治者的警告。(作者为退休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