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思潮》金融强国的起手式（叶家兴）

美国联准会4年来首次放宽货币政策，将联邦基准利率一口气调降2码（即0.5％），标志着美元减息周期的开始。一周后，中国大陆人民银行、金管局、证监会符合市场预期地推出降准、降息等多项宽松利好措施。（摘自中新社）

上月中，美国联准会4年来首次放宽货币政策，将联邦基准利率一口气调降2码（即0.5％），标志着美元减息周期的开始。一周后，中国大陆人民银行、金管局、证监会符合市场预期地推出降准、降息等多项宽松利好措施。更令金融市场惊喜的是，推出「3个」5000亿元人民币（下同）、「3个」3000亿元、平准基金等新工具，为市场创造充沛的流动性。隔天，大陆最高决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后更加定调，支持经济、支持金融、支持地产、支持实业。

沉寂已久低档徘徊的陆股、港股从半信半疑的困惑中彻底解放，缔造数十年未见的单周上涨行情。上周五上海股市甚至因委托单量大而出现技术故障。本周一，在大陆国庆节长假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投资人继续延续多头憧憬，交易气氛炙热。上交所、深交所总成交在开市后35分钟就破1兆元，刷新历史最快兆元成交纪录。上证指数收盘大涨约8.1%，深证成份指数大涨约10.7%、创业板指数更飙涨15.4%。全日陆股成交也创2.6兆元人民币的新高。港股不遑多让，周一成交金额也创纪录超过5000亿元港币。恒生指数从几天前的17000点以下连升多日至21000点以上，短短几日上涨4000多点。在当天日、韩、台股一片下跌的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诚然，股市好不等于经济好，短期股市狂热更难言长期经济起飞。近年大陆经济在地缘政治紧张下，面临内需疲软、房产下跌、信心不振等困扰，学界一直有「放水」、「救市」的呼声。不过显然在强势美元高利率抽走流动性的背景下，沉着应变伺机而动才是最佳选择。终于在联准会正式进入减息周期后，大陆一行一局一会及时释放宽松政策，并得到最高决策层的拍板背书，金融活水源源而下，几乎肉眼可见已然带动相关周边行业景气的乐观氛围。

其实从2018年美中关税战及其后的一系列贸易战、金融战、科技战，中国大陆决策层愈来愈明白内需市场对经济发展的关键作用。去年7月底，中国国家发改委发布《关于恢复和扩大消费措施的通知》，对发展内需的经济战略有更深入的政策指引。然而，在外有高美元利率挤压大陆国内流动性，内有房市股市低迷的双重压力下，超额储蓄一直没有向内循环消费释放。即使去年10月底，提升层级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提出「金融强国」口号，在中美竞争白热化的当下，强调金融是国家核心境争力的重要组成。认为在国家总体战略中，金融的地位应将进一步提升。但直至上周信号启动前，大陆股市一直维持低档震荡的偏弱走势。

作为金融发展后进国，中国经济没有在美元潮汐的压力下崩盘已属不易。毕竟，美元基准利率5.25％～5.5％的高息诱因摆在那，厌恶风险的闲置资金往美国流动是人性使然。在超强对手强势进攻之下，稳妥防守被视为当务之急。积极的攻势必须等待时机，否则无谓「放水」可能只会石沉大海。终于等待1年多后，联准会在美国股市仍在历史高点附近、经济增长与就业数据仍优于历史平均的时刻，推出「预防性」减息2码。此时，中国金融三部委顺势出招「组合拳」，除了常规的降准、降息、放宽房产限购令等利多之外，更创设新的货币政策工具，支持股票市场发展，创设股票回购增持专款债券，以及引导银行向上市公司和主要股东提供贷款，支持回购和增持股票。

其中，首批推出的5000亿元金融机构资产质押互换便利额度，容许合资格的证券、基金、保险公司使用自身拥有的债券、股票ETF、沪深300成份股作为抵押，从人行换入国债、央行票据等高流动性资产。这项政策将大幅提升相关机构的资金取得和股票增持，因机构透过此工具所获得的资金只能用于投资股票市场。另外设有3000亿元股票回购增持再贷款额度，容许非金融机构取得股票回购的资金。如果额度用尽，未来还可视情况扩大规模。

这些新货币工具类似美国联准会在2008年金融海啸时推出的救市工具，以央行扩充资产负债表，来提供私部门流动性的承担保证。这种转移相对昂贵的私人负债到相对便宜的国家负债，以提供金融活水、拉擡经济活力的作法，既然美国能做，中国也不妨小额度试试看。毕竟中美两强竞争之下，金融战场的活水也能提高应对外部竞争的筹码。有好筹码不用，任凭其枯萎成为一滩死水，当然不是外敌环伺下的积极作法。

当然，金融强国不是完全照抄英美的作业。事实上，过度的金融炒作容易造成不当动机，独尊金融也容易形成产业空心化，资本收入相对于劳动收入过于极端，更容易恶化贫富悬殊。这些负面因素，都是过去几年房住不炒、金融抑制政策思路的根源。欧美社会股市愈涨、街头流浪汉愈多的社会不均败象，也是中国决策者对于金融宽松必须全盘考虑的借鉴。

中国大陆中央治理习惯是不轻易画大饼，一旦做出某种愿景表述，通常意味着基本的调查研究工作就绪，将集上下之力全力以赴达成目标。但金融强国的起手式推出，但并不意味制造投机炒作的快钱，加大酒肉臭与冻死骨的矛盾，重蹈英美社会治理败坏的覆辙。而是要建立各种创新工具避免流动性枯竭的冲击，防范外国金融狙击的手段。并在提高货币政策宽松环境的同时，更需要财政政策加大力度，还要引导提高劳动收入的各种举措。例如，也在几天前大陆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就业优先战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意见》，其中就明确提到要「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加强对企业工资收入分配的宏观指导。」换言之，企业赚钱薪水就要涨！国家不能在营造提高资本收入环境的同时，却坐视工资收入增长停滞而不管！

金融强国有内外的双重目标。对内，是使金融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谋全社会之福，而不是让掌握金融知识的人谋取私利，加剧「贫富分化」形成社会稳定的灰犀牛。对外，是强化国家实力的总体竞争力，让贸易相互依存的友好国家参与国家稳健的金融市场发展。防范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中的既存霸权制造金融战的黑天鹅事件。金融强国，必须内外兼顾，因此任重道远！

（作者为香港中文大学金融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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