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医解药谈书法解药
历代书法名迹中谈及中药解方以王献之《地黄汤帖》及张旭《肚痛帖》流传最广。王献之《地黄汤帖》内容为:「新妇服地黄汤来,似减。眠食尚未佳。忧悬不去心。君等前所论事,想必及。谢生未还,可尔。进退不可解,吾当书问也。」地黄,药用植物,新鲜者称地黄或鲜地,有轻热生津之用,干燥后称生地黄或生地,有养阴凉血的功效。经蒸制加工后称熟地黄,是滋肾补精血良药,地黄汤是以地黄所煎的汤药,至于生地或熟地则未可知。
此帖是否为王献之所书?清代孙承泽《庚子消夏记》曾说:「子敬《地黄汤帖》一纸后有《秋壑》印。文三桥谓全细玩之,笔意全是米老,知为海岳临本。」《秋壑》乃是南宋贾似道的字,此作当宋代即有之,与淳化阁帖中王献之诸帖比戡细玩,仍有相当差异。书法判读若有「眼蒙」之病,解药大概是要多看、多临写、多比较。
张旭的《肚痛帖》内容为:「忽肚痛不可堪,不知是冷热所致,欲服大黄汤,冷热俱有益。如何为计,非临床。」《大黄汤》方剂历代医书收载甚多,处方组合亦各有不同,所以张旭的大黄汤究为何种组合,不可知。大抵大黄治便秘小腹痛,是缓解便秘或行血化瘀的方剂,应是里实症。若里虚症则不宜。张旭自言冷热所致,大概自我推测之词,盖中医依据表里寒热虚实,辨证论治调和阴阳的治疗方式,恐非因「病」论治可以解释。
依据《新唐书艺文传》说张旭曾自称:「起初看到公主与担夫争道,后又听到吹打鼓乐,因而领悟了用笔的方法与意趣,又因看舞女公孙大娘跳剑器舞而悟得了书法的神髓。」所以《肚痛帖》第一行初甚规矩,继而笔势一提开如缠绕旋转,忽疾忽涩,第三行则纤细疾行,一气到底,笔锋轻触纸面便于快笔,而且线条纤细则用墨不多,中间不用沾笔故能中间不停笔,第三行有重有轻,稍减缓行笔速度,第四、五行笔势斜欹,兼以奔放,正是笔势兼情感的宣泄。
张旭善饮酒,李白《饮中八仙歌》诗中一员,虽肚痛不堪犹如饮酒微醉,历史上记载他醉后以发濡墨,于白壁上尽情挥洒,狂呼疾走,满壁纵横,真是极尽浪漫之能事,看了《肚痛帖》可以想像当年张旭在酒肆中张扬恣肆之狂态。但是张旭的《郎官石柱记》又是极为端严的楷书,很难与被称为「张癫」的张旭联结。可以推想张旭的书法情感是可放可收的,他的狂草未必一定藉酒力之助,他的楷书是摄定顿收。他的草书以发代笔,未必真癫,而是艺术情感的解放,是一种表演、游戏,以及无法隐藏的书法自信。
人体生病有解药有处方,书法之病更为抽象,要找解方则因人而异。盖书法是一种根基于书写技巧,既论技巧则有方法。书法的运笔之迟速疾涩,笔性选纸,墨之浓淡都影响线条的质感。生病要找到好医生,学书法要找到好老师。台语说:「先生缘,主人福」。《先生》台语同时是医生与老师的称呼,找到好医生与好老师需要靠缘分,找到好主人则靠福气了。(本文作者毕业于中国医药大学中国药学研究所,并自台湾艺术大学书画艺术学系教授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