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论》台湾的危机在文官不敢言

工商社论》

《说苑》记载,晋平公问叔向曰:「岁饥民疫,翟人攻我,我将若何?」对曰:「岁饥来年而反矣,疾疫将止矣,翟人不足患也。」公曰:「患有大于此者乎?」对曰:「夫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罪而不敢言,左右顾宠于小官而君不知,此诚患之大者也。」

说苑此篇记载西元前六世纪,春秋时代晋平公和大臣叔向的对话,由上述对话可知,当时晋国不太平,庄稼收成不好,又遇上疫情,还有北方狄人攻击的威胁,可谓四面楚歌。面对君王如此提问,一般人应该会就如何恢复生产,解决疫情,加强国防分别提出看法才是,然而叔向却认为这三者不足为忧,国家的最大危机是在于臣子们不愿言、不敢言。

非常巧合,西元前六世纪晋国遇到的三件事,此刻我们全遇到了,他们是收成不好,经济困难,今天我们通膨还未结束,经济下行风险又升高,国发会主委龚明鑫日前已表示9月景气可能会由绿灯转为黄蓝灯。其次,当时晋国遇到疫情,如今我们也有疫情,近来虽和缓一些,国境也已解封,惟疫情的威胁仍是挥之不去,如影随行。

更巧的是,晋国当时面临战争风险,如今台湾面对两岸战云密布,役期延长已箭在弦上,为人父母者正为此忧心不已。同样面对这三大威胁,台湾社会忧心忡忡,近日股市大跌不正是反映这个忧心吗?然而,如果叔向看到今天的台湾,想必他也会说,今天台湾最大的威胁不在于通膨和衰退、疫情或战争,而在于文官们畏罪不敢言,若文官们直谏敢言,那些经济、国防、疫情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举个例子,2000年以前,我国中央政府债务余额不过1.3兆,占前三年平均GDP不过15.7%,但当年主计长韦端却已提示政府已面临财政困难,经建会副主委李高朝更示警这不只是财政困难,而是财政危机,双方为此还在报纸上论战。相较于当年,今天我们中央政府债务已升至5.7兆,占前三年平均GDP也达30.0%,债务压力更上层楼,却未见内阁、文官有所警告,反而常听到政府大员说我们有多少岁计賸余,税收又如何超征,财政收支又创二十年首度平衡等等,全是好消息,殊不知近几年特别预算一编再编,举债规模年甚一年,若2000年之前的情况已算财政困难、财政危机,今天难道没有财政困难、财政危机?为何不见阁员、文官站出来给政府提个醒?

再举个例子,2000年民进党执政之初,对于核四是否续建,当年除了由经济部长林信义召开13场「核四再评估会议」,让各界畅所欲言,文官也可以就自己的专业去评述核电、再生能源的优势与困境,资讯充份公开以让社会理性对话。然而,近年有关能源问题,几已成一言堂,文官还能如二十年前一样依专业畅所欲言吗?而这个不敢言的官场文化,若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必让执政者愈来愈偏听,如此对国家岂是好事?

在执政者日趋强势下,昔日得以畅所欲言的文官文化变得愈来愈沉默,如同叔向所言,「畏罪而不敢言」者愈来愈多,这里的畏罪倒不是一定会被降罪,而是同侪如此,我何必与人不同的一种内化心理倾向,久而久之,附和者日多,讲真话者日少。例如,去年通膨早已山雨欲来,但所有官员都以通膨要具备全面性、显著性及持续性三条件才算,深怕说出通膨二字犯了忌讳。相反的,近期总体数据成长率明明已趋缓,统计部门却经常强调总体数据(指数、金额)创新高、次高,好像前景一片大好,事实上,总体数据本是递增的时间数列,创新高只是本然,何须强调?该关切的是成长率才是,此一基本常识,发言的文官岂会不知?

上述这些例子说明,如今我国官场已如叔向所言:「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罪而不敢言。」台湾如今面临衰退、疫情及战争的威胁,这些威胁是看得到的,看得到的不可怕,因为看得到便会想办法去因应,相反的,沉默的文官文化日甚一日,这个威胁是看不到的,看不到的更可怕,因为没有人在意。试想,当文官们凡事遵循上意,不敢逆麟直言,执政者固然快意于一时,但由于偏听日甚,自然难以宏观全局,长期必陷入不可自拔的牢笼,如叔向所言:「此诚患之大者也。」

我们认为,相较于衰退、疫情及战争,「畏罪而不敢言」的文官文化是更大的威胁,只有尊重文官们的专业,给予文官们发言的自由空间,台湾经济社会才能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认清方向,行稳致远,开创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