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精选》传闻中极其神秘的「诚舍」见闻
主任要我去台北看守所报到,我当然得听令行事,但我心中颇感纳闷,调查局在看守所里竟然还有办公室?(示意图/shutterstock)
提到台北看守所,大多数人都知道它位于新北市土城区,但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早年的台北看守所是位于台北市爱国东路、金华街、杭州南路二段、金山南路二段的那个区块。
主任要我去台北看守所报到,我当然得听令行事,但我心中颇感纳闷,调查局在看守所里竟然还有办公室?在我的认知里,监狱和看守所不都是关押人犯或被告的地方吗?怎么会要我去台北看守所报到呢?
我依着主任的指示,骑着摩托车,一路风尘仆仆的从调查局基隆站骑到台北市爱国东路一号。进了看守所大门,报了身分后,有一名管理员要我再进到里头第二层的围墙内。隔着另一道厚重木门上的小窗口,我再次表明了调查员的身分后,大门霍然打开。这里面,原来就是调查局「借用」台北看守所一角的舍房,又称为「诚舍」。
诚舍,是台北看守所里的一个特别的区域,隶属调查局。这一个披着神秘面纱的处所,其实也不过就是台北看守所众多舍房的一部分。但与其他舍房不同之处,即在于「诚舍」外围有一道围墙,把它划成看守所内一个不与其他舍房相通的独立区域。「诚舍」内大概有十来间的牢房,另外还有数间供工作人员使用及休息、住宿的房间。我后来才知道,「诚舍」里头的工作人员、管理员,都是由调查局派任。
我被长官派到「诚舍」,主要的任务是支援学长们侦办「老匪案」。
何谓「老匪案」呢?原来,早年有些人曾在大陆地区加入过中国共产党,或更年轻的时候加入共产党的外围团体「共靑团」、「少年先锋队」等。这些人在大陆沦陷时期随着政府来台,但他们在政府宣布应该主动自首并宣布脱离共党时,都没有办理自首手续,所以被视为持续具有共产党员身分,而依据大法官释字第六十八号解释,「凡曾参加叛乱组织者,在未经自首或有其他事实证明其确已脱离组织以前,自应认为系继续参加。」而惩治叛乱条例第五条正是「参加叛乱组织罪」,所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这些人一旦被查获,即不问他们是在多少年之前加入共产党或外围团体,也不论他们现在与共产党有没有任何联络及活动事实,都一律认定他们的行为具有继续性,都适用惩治叛乱条例。由于这些人大多年事已高,而且参加叛乱组织又是陈年往事,所以我们都通称这类案子为「老匪案」。
以今观昔,我知道很多人都批评那个时代调查局侦办的「老匪案」是一种政治整肃。但是,从当年的那个时空来看,法律既如此规定,大法官又作这样解释,我们身为执法人员,怎么可能假装视而不见?更何况,我侦讯过一名「老匪」,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他当年在大陆时期确曾参加共产党,来台之后虽然多年都未再跟共产党联系,但他的确是潜伏份子,也就是「潜匪」。民国六十四年四月,蒋中正总统逝世时,他都四处宣传:「共产党要来了,台湾即将不保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宣传?他说:「共产党如果来了,我还没有任何表现,那怎么行?」所以,我们办这些「老匪」,有冤枉他们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这些「老匪」们,有些是非常精明的。他们平时可能装得畏畏缩缩的,应讯时又似惊弓之鸟,但只要让他们稍有得喘息空间,他们就会偷偷观察,分析我们这些讯问人员里,哪些资深?哪些资浅?谁是干部?谁又是跟班的小菜鸟?谁的脾气好?谁的个性火爆?之后,就会利用各种机会,趁调查员落单的时候个个击破。有时是以套交情的方式、有时是用温情口吻,有时摆出哀兵姿态,博取特定对象的同情,以便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这种「监狱斗争」的手法,我之前根本闻所未闻。到了「诚舍」支援后,亲眼目睹这些「老匪」们使出种种花招,真让我大开眼界。也幸亏有学长们事前提醒,否则像我这种涉世未深的讯问人员真的会在一不留情的情况下着了他们的道。我不得不说,这些「老匪」真的有两把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在「诚舍」时期,我大多负责戒护工作。在侦讯室里,学长和嫌犯面对面的坐着斗智,我就坐在嫌犯后头戒护。一整天下来,学长怎么问案?从哪些角度切入?如何「抽答作问」?嫌犯又如何应对?这些程序,我全部都看在眼里,也让我侦讯嫌犯的功力大增,对日后的工作有不少帮助。
例如说,我们在讯问这些「老匪」时,就必须懂得如何以「恩威并施」的方式来突破他们的心防。举例来说,这些「老匪」一开始被抓进「诚舍」时,我们最初只对他们做身分淸查,并要他们努力回忆过往在大陆时期是否曾与共产党份子接触。他们如果配合,有时主讯的调查员就会下条子,批示「客饭」两字。「诚舍」的伙房看了,当晚送餐时,提供给嫌犯的伙食就会丰盛一些,几乎是比照我们调查员晚餐的菜色,这当然比他们平常吃的牢饭要强得多。所以,对某些比较在意口腹之欲的「老匪」,这就成为一个比较容易让对象配合的利器。
有时,我们也会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协助」。当年,爱国东路一号看守所内还设有刑场,有时会执行死刑。我发觉,若当天凌晨刑场内曾经枪决过死囚,那么,这天提讯嫌犯时,嫌犯都会特别配合,几乎有问必答。或许,凌晨时分响起的枪声,过于惊悚又刺耳,这些「老匪」们感受到有人命丧于此,内心会有特别异样的冲击,这也让他们在面对侦讯时,更难继续坚持吧。
(本文摘自《调查员揭密:情治生涯四十年,揭开调查局神秘的历史与过往》/时报出版)
【内容简介】文天祥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些观念贯穿了刘礼信四十年的工作生涯。
四十年情治生涯,逮过施明德、讯过吕秀莲、办过独台会、侦破职棒签赌案,经历政党轮替,唯一不变的是为国效忠的信念。本书揭开调查局的神秘面纱,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逐一呈现,亦留下珍贵史料,作为历史见证,也希望能对世人有所启发。
回首情治生涯的四十年,潮起潮落、起起伏伏。有值得骄傲的,也有几许低潮。
本书为刘礼信调查员四十年情治工作的回忆录,详实记录了调查局的工作概况。此书不依编年史体例书写,而是依不同主题分章分节呈现,让内容的呈现更加弹性、具有可读性。
【作者简介】刘礼信口述
刘礼信,男,民国37年出生于江西南昌,39年随父母离开大陆经香港到台湾。
中兴大学法商学院法学士、政治大学三民主义研究所法学硕士、政治大学公教中心法律研究所硕士学分班进修。
调查局调查班第12期结业、国家安全局国家安全干部研究班第15期结业。
在调查局先后任职基隆市站、台北市处、海外工作室(派驻美国西雅图)、经济犯罪防制中心。复出任台北市处社会文教组、澎湖县站、彰化县站、侦防工作组、桃园县站、台北县站主任,并任局本部联络室主任、两岸情势研析处处长。
在调查局的工作生涯,以侦办案件、国际事务、新闻联络工作、大陆情势研析为重要经历。
自身近四十年的情治工作经历,接触到许多不为凡人所知之领域,如今将已不具机密性的点点滴滴,藉出书留下回忆纪录,可揭开一些调查局的神秘面纱,并将这些史料留下,以为历史见证。
范立达撰稿
范立达,媒体工作者,曾任职中华日报、联合晚报,News98广播电台、TVBS电视台,并曾为Ettoday.com第一任采访主任、爱奇艺台湾代理商欧锑锑娱乐董事长。现为TVBS新闻部资深经理。
酷爱读书,亦不放弃笔耕。本书是作者第八本著作,另撰有三本硕士论文(皆非抄袭)。
「有三种单纯而强烈的热情曾经支配了我的一生;它们是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和对受苦受难的人类所怀抱的情不自禁的同情。」罗素在《我为何而生》一文所言之语,是我毕生的信仰。
《调查员揭密:情治生涯四十年,揭开调查局神秘的历史与过往》/时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