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与朱天文独家专访/侯孝贤:朱天文的字有种氛围

图文/镜周刊

当年对电影印象很差,反正基本上都是男盗女娼,三教九流。没想到这「四人帮」侯孝贤、陈坤厚、张华坤、许淑真很朴实,发现电影圈也是看书的,变成非常好的朋友

镜:侯导除了找钱之外,印象最深的是?

侯:那个角色跟我蛮像的,因为我是从小local的,所以他要怎样我很清楚。local就是做布的(指《青梅竹马男主角阿隆的出身背景),那时布市就是那区(西区延平北路迪化街一带)很有名。但都市人来看,做布的就是很土。其实就是城市的另一种样子。这两部分,我代表的是一部分,另外是蔡琴

镜:侯导曾说如果先看杨德昌海滩的一天》,《风柜来的人》会拍得更好?

侯:对。(朱补充:那时两人同时在中影后制,要赶金马奖,一边做《海滩》、一边做《风柜》,两人互相跑来跑去看。)所以《风柜》的配音「四季」也是杨德昌做的。

朱:那时侯孝贤就对杨德昌说,我要是先看了《海滩》、我拍《风柜》会不一样。当时杨德昌心里就说「哇!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侯笑出来)他(侯)根本不知道,这是后来才讲出来的。杨德昌是这样的人。

侯:《风柜》使用「四季」的音乐,就因为杨德昌提议换了,那时重新配乐要很多花钱

镜:有一篇访问提到,侯导与陈坤厚因为《风柜》重做音乐要多花20万,所以有不同意见?

朱:因为《小毕的故事》卖很好,大家又再投资,可是《风柜》也跑太快,大家抱着看《小毕》的心情来看,一看觉得怎么是这样,票房就很差,和《青梅竹马》命运是一样。当时赶上片,剪的不是很满意,想重剪,但那时没有数位混声也要重来。

侯:重剪那很难,因为是胶卷,等于是重来。

朱:那时大家都拿钱出来(拍《风柜来的人》),陈坤厚可能觉得片子都下片,又赔钱,为什么要花钱重剪。但侯孝贤觉得之前太匆忙了,要重剪,杨德昌就提着「四季」的卡带,跟剪接师廖庆松说,「我们要重新配乐」,就这样来了(笑),所以就重新做。

侯:重做要花很多钱的,就是疯子啦,疯子,那时候(笑)。

镜:《小毕的故事》也是侯导与天文的第一次合作

侯:我看了天文的短篇然后改。这部是陈坤厚当导演。

朱:就是「爱的故事」征文。这部是卖钱的,所以才有后来再合作,可是谁知道来了一个《风柜来的人》。

镜:为何当时侯导与天文会再继续合作?有没有想过将是未来30年的工作伙伴

侯:她来的时候显得很老练(笑)。那时我们约她(朱)在明星咖啡厅,她家里的人都跟她讲电影圈的人怎样怎样。

朱:当年对电影圈印象很差,反正基本上都是男盗女娼,三教九流。那时没有什么买版权事情。我就抱着戒备的心情,穿线衫、窄裙、高跟鞋什么的和丁亚民一起去。没想到碰到他们「四人帮」(侯孝贤、陈坤厚、张华坤、许淑真)这些人,年轻、没有习气感觉很朴实,发现电影圈也是看书的,变成非常好的朋友。

镜:拍《风柜来的人》时,天文介绍《从文自传》给侯导看?

侯:我从小也非常喜欢看书,会拍片也和这有关。初中时就和我哥哥一起看武侠小说,看到没得看,就去看读者文摘的「教父」,越看越多。

镜:合作多年是否互相影响?是否有争执或拉锯?

侯:没得争执,我看了她写的就嘎拉嘎拉解构了,本来影像的表达和文字就是不一样。我可以从她小说的感觉变成影像。

朱:只有《小毕的故事》是改编,其他都是一起讨论故事。像《风柜来的人》,当时侯导说不要写成剧本,妳写个小说,因为写剧本会受制于场次这些形式

小说文字可以生出一些影像,他告诉我整个调子是怎样,给我很多他以前故事的碎片。如果要编剧,他以前是编剧出身,不必靠编剧,所以他说:「妳就写个小说给我。」等于所有材料故事是他讲的,当然在讲的当中就说,干脆去风柜看看,然后「四人帮」就跑去看,就有很多事情进来,我就用小说写,也比较自由,不必受限剧本的形式。他并不是要别人帮他编剧。他和李安是很不同的,李安是工业体制出来,分工很强,一个电影拍完,马上后面很多剧本在等。侯导是从来没有别人写一个剧本给他。

镜:侯导在70年代中后期写很多剧本,是不是后来因为有天文老师就觉得不必写?

侯:我以前写了很多《就是溜溜的她》《风儿踢踏踩》《在那河畔青草青》一堆,但看了她《小毕的故事》改编感觉不错,那就写一写交给她就好。因为她可能会给一些 没想到的,她文字的字句里会有一种氛围

镜:是感受到她文字的魅力

侯:是、是。会有一种想像。她写剧本就限制了,直接写小说,从文字氛围去想怎么拍。

朱:他就说不要写剧本,去写小说。这样的模式是《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都是。

这个实际的说明是《小毕的故事》,当时过程非常快,民国71年10月22日讨论约见面,一见面就说买(版权),立刻开始讨论,到上片是第2年农历年。那组工作人员「四人帮」拍了很多商业片,这个team很熟练,一面讨论剧本、一面找演员、勘景。讨论不到一星期,阿丁(丁亚民)写前半、我写后半,4天写呀写呀。拿到剧本,就开始剪贴影印出来,到现场发给大家。

镜:侯导也拍不少台北为背景的电影,像是《尼罗河女儿》或《千禧曼波》你认为自己和杨导对台北的观察有何不同?

侯:应该说时间差很多,我拍《千禧曼波》是药物、电子音乐流行满满满。

镜:杨导的台北显得冷又疏离。

朱:终归还是个性吧,像是滤光镜,每个人看出去的世界都不一样。

镜:侯导还想再拍台北的电影吗?

侯:没想过这件事,有时就是你有个故事或人物很过瘾,就会想拍。没先设定都会,像杨德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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