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机舱内的爱恨情仇!「机长」是航空界整体欲望的化身

文/高宝书版提供

▲不少人对空姐机师的职业充满好奇。(示意图/CFP)

机长

作为空服员们在飞机上最亲近的战友,机长当然不只是我们意淫的对象。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撇除同事关系,机长其实是航空界整体欲望的化身。但在航空界这个相对封闭的生态系中,这个欲望又显得单纯许多。

由于飞机上的工作环境结构简单,空服员就四个职级:座舱长、副座舱长、商务舱空服员、经济舱空服员,我们公司机长的上下从属配置据我粗浅的了解,从低到高,也是四个:肩上两条线、三条线、三点五条线、四条线。尽管中间各自会经历不同的升迁考试、经验累积、随机考核,但大致来说也是一条直肠子通到底。顺着往上爬,照本宣科尽力不要出错,便能直上涅槃。

而他们那「槃」,不只比我们大上许多,也较社会上大多数人要大上数倍。我曾前面〈空姐式的爱情〉章节中提到,机师是专业技术受薪阶级中,平均薪资最高的行业。由于小女我命薄,没有受过哪个机师青睐进而与他们恋爱(但我承认我暗恋过机师),连睡过都没有,所以无法由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得知他们行当的各种猫腻,还盼望往后有哪位睡过的大德能好好培养文笔,将这些写出来。

但他们和我们的工作命悬一线,虽然相隔着厚厚一堵电子舱门,机上发生各种状况,不论是小至乘客喝酒闹事、恐怖份子劫机威胁,大至活人生吃、僵尸突变,他们的唯一原则就是紧锁舱门、绝不打开。除此之外,我们基本上还算是同舟共济、唇亡齿寒。同时,他们也是空服员们除了彼此,最常相处的同事。我无法忽略他们完全不谈,也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多少有些故事可讲。我就在此姑且一论我印象中的他们、说说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作为一个空服员刚刚上线的时候,机长其实是天高皇帝远一般的距离。毕竟小菜鸟要从最基层的经济舱服务开始干起。唯一一个例外能接触到他们的时机,便是在OJT(On Job Training)时的认识机上设施环节中,也需要进到驾驶舱中,去看看我们或许也会使用到的驾驶舱设备放在哪里,还有从机长视角各看一次起飞与降落。

在驾驶舱内空服员有可能会用到的物品其实很少,而且大多和「救机师」有关。因为要是机师失能,没人开飞机,那就是全机两、三百人一同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所以我们需要知道如何解开他们的安全带、放倒他们的椅背、移动他们的座椅,还有如何启动他们的氧气面罩。而作为机上这个微型社会「蚁后」一般存在的机师,他们所使用的氧气系统和我们后头广大民众在机舱失压时使用的氧气系统也是不同规格。

我们一般人(包括空服员),使用的是化学合成的氧气,而他们使用的是真正的高浓度纯氧。听说有机师在工作感觉精神不济之时,会拿起他们的氧气面罩吸上几口、或是纯粹为了强身健体而不吸白不吸。我看过他们的氧气面罩,也是如同电影里头战斗机飞行员使用的那种依据面部线条设计的高档货,和我们后头广大老百姓所使用的黄色软塑胶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由上述介绍不难看出,只要「蚁后」们凤体无恙、飞机没有发生重大意外,空服员和他们的公共关系就大致如此。但在机上还有一个关乎民生的重要时刻,就是吃饭。整架飞机最精密的操控设备、平均薪资最高的人虽然都锁在驾驶舱内,但设计民航机的人毕竟没有考虑到同公司不同部门的人之间也会有嫌隙(同部门都有了),所以忘了给他们在驾驶舱中弄一间厕所尿尿、弄一个冰箱、再弄一个烤箱,让他们可以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彻底绝尘于世。我们和他们看似该是一条河往一个方向流的大前提,终究在「民生问题」上磕到了一颗大石,将我们分化为两条路线。也是我们和他们在恋爱关系之外,最容易产生冲突的地方。

不论长、短程航线,飞机上除了供给客人餐点以外,也会供应机组人员的餐点。由于驾驶舱在飞机最前端,商务舱的设置也通常在飞机前段,因此负责商务舱厨房的空服员,也会就近一并负责清点及供应驾驶舱餐点的工作。这在我们的服务职掌教科书中,还特意辟有一个章节明文规定这不只是一个同事情谊间的互相帮助,而实实在在就是空服员的工作范畴。但人的情感往往会在「制式化」中消磨。

当情感被套入公式,所产生出的标准答案,往往就像被果汁机榨过一般,真正的营养所剩无几。机师们若是其中有修养不好者,按着这是公司「规定」,而将空服员当作真正的「服务员」对待,很容易就会有颐指气使的气焰长出。但若此人真正按规矩走,公事公办,也不徇私耍赖,同事之间倒也俐落干净。他们吃饱喝足、我们「服务」结束,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修养不好者,通常只有更糟,往往贪得无厌,还想占尽便宜。机上供应给机师的餐点,虽然也如乘客一般统一由航空公司委托的航空餐勤公司制作,但为防范他们若是吃一样的东西而全都食物中毒导致没人能开飞机,同一架飞机上的每位机师,即便没有因为特殊宗教、健康等个人理由选订特别餐(素食、不吃牛、不吃猪、低脂、低盐、海鲜⋯⋯),全都订一般餐,所有机师也都会得到不同内容的餐点,并且餐点等级通常在豪华经济舱、甚至商务舱之列。

不像机上空服员餐点,为了调度给数量庞大且心思难以猜测的经济舱乘客,通常都是和经济舱乘客一样的餐点内容(你想吃鸡肉配饭,我也很想吃鸡肉配饭啊)。不过听说隔壁的花航供给空服员的餐点都是同商务舱乘客一样的。所以关于每间航空公司的组员餐点供应,可能各自有政策不同的配置。不过每位机师的餐点一定不同,应该是每间航空公司皆不容质疑的通用规定,毕竟这是关乎安全范畴。

近年来由于健康风潮当道,有些机师为了多吃蔬菜而选订严格素食餐。所谓严格素食餐简单来说就是生菜沙拉餐,不但一块肉也没有,还全都是生冷蔬菜配上几包沙拉酱。这种严格素食餐据我观察,订的人通常是为了某种好高骛远的理由:减肥、健康、排便顺畅、吃菜比较帅⋯⋯,但能确实执行且甘心下咽的人实在不多。而那种觉得订了严格素食餐就等于减肥成功的机师们,在飞机上要令自己吃饱的变通方式,就是去吃商务舱客人的餐点。

吃商务舱客人的餐点其实没什么。当所有餐点服务结束,商务舱乘客全都用完餐后,若还有剩下,所有机上组员也会分食。但空服员们毕竟还是等待客人的餐饮服务结束,确定是「剩下」的以后才会食用。某些订严格素食餐的机师却会以预设的心态,直接表明不要自己的严格素食餐,就是要吃客人的餐点。若是剩下的客人餐点不符合他心意,便会接着层层追问:「那今天航程中间有热点吗?是什么内容?」、「那不然给我泡面。」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订一般餐就好,至少也能给自己多一个选择。

有些较上道的机师在听见空服员回答:「可是客人都还没用,等客人吃完有剩下再问你好吗?」后,至少会愿意等待;但也偶有不愿等待就要选用的机长,实在令人发指。而机师在机上选择用餐的地点,也会因为长短程航线而略有不同。短程航线若是港澳大陆那种飞行时间较短的,因为他们在机上工作的时间压力也很紧迫,所以通常会和空服员一样,选择在飞到外站后,等待返程的加油、检查、机上清洁等作业结束的地停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出驾驶舱到外头乘客座椅上使用餐点。

长程航线由于飞行时间较长,而且机师在飞机上据我一个外行人没和他们睡过的视角来看,最忙的时段只有起飞和降落那短短一小时,也就是说一趟飞行时间十二小时的航线,他们只有起飞加降落共两个小时会很忙,其他时候大多「看起来很闲」(如果机师们有认为自己并不闲的请勇于检举我)。往往飞机顺利起飞至安全高度后,机师们于机上的轮休时间也就开始了。

有人会选择在自己的休息时间于机师专用的休憩空间,我们称之为「Bunk」的地方用餐;有人在休息时间也不想睡觉,若是商务舱有空位,便会出来到乘客座位上看电影、做自己的事,或是就在这个时刻于乘客座椅上用餐;有人则会选择在工作时于驾驶舱内脚上摆着个餐盘吃饭,因为长程航线除了起降以外的漫漫中间路,不会忙到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端看个人意志状态。他们想在哪吃,我们就替他们把餐热好送到哪,也不碍事。

但机师和我们不同的是,虽然也同样在社会价值中被奉为天之骄子,但空服员和机场地勤、公司内勤、航空餐勤、航勤维修、航空清勤等航空相关作业人员,绝大多数的工作内容都还是「服务」,不论是对外服务客人、或是对内服务公司财产及其他员工。机师的工作内容因为专业技术含量高、虽然需要与其他部门合作运行却又不需对其他部门负责、每次飞行都是一次与自己进步提升的角力。

就算飞不好,没有发生意外之前,也是机师训练部门内部的事,像我这种没睡过的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但我想这种技术高度即便于体液交换的层级也令人费解),薪水又远远高过绝大多数航空从业人员,因此容易在航空生态圈中自成一脉、独树一格。他们的骄傲感不仅对外,也对内。在个人拿捏不准的状态下,令其他同事们感受到他们的娇贵之气,就容易产生「误会」。

我听说过一起事件。内容据同事间的道听涂说、网路截图、个人臆想所拼凑出的故事残貌是:一位资深大机长于机上轮休时间,选择至商务舱乘客空位休息。休憩到一半,突然想要用餐,便按了座椅旁的服务铃,唤了一位空服员过来,表示想要用他的餐点。恰好回复这个服务铃的是商务舱的副座舱长学姐。学姐的年资也不浅,发现按铃的竟不是客人而是机长后,心里遂也生起一股怨怼。勉着神色回复完机长回到厨房,学姐向一旁的学妹们发起了牢骚,认为机长居然是直接按服务铃让空服员过去,同是在机上工作的同事,此举太不厚道。

若上述情境为真,我个人感觉,该名机长对于人性的思虑的确不够周全。虽然机长在驾驶舱中工作时,若有用餐、如厕等需求(二○一五年三月二十四日德国之翼航空9525号班机,发生副机师蓄意撞山造成全机罹难事故后,航空公司开始加强驾驶舱内安全,要求客机于航行时任何时候必需要有两名获授权人员留在驾驶舱内。有时一位机师出来上厕所,便会请求一位空服员入驾驶舱内监看另一位机师有无不轨举动),亦会直接打机内用于广播、联络各舱组员的电话,请求我们的帮忙。

但此刻我们能体谅大家都是在工作、是属于团队一体的合作状态,其感觉就像是坐旁边的同事请你递一个正好在你手边的钉书机给他一样。该名机长在自己的休息时间请求空服员准备餐点也完全政治正确。但问题就出在他请求的方式,是按乘客使用的「服务铃」,让我们走过去再走回来,准备好后再送过去。这样的请求方式的确少了对于同事的体贴;使用服务铃更深入在意涵上有矮化同事之嫌。

★本文经高宝书版授权,摘自《才不稀罕当空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