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一家人》白色巨塔下的幻想天空(上)

旺报征文

前言:XX5号病房是一般的健保病房,有四个床位,床与床之间用活动的布帘区隔,每一布帘内摆一张床,一个小小置物柜外加一个可拉开坐卧两用的椅子。布帘内空间有限,照顾病人的这段日子,我习惯躺在椅子上,望着冷冰冰的天花板幻想布帘外的无限天空

妈妈和她的小孩

一个仲夏的午后,陪太太到中部一家教学医院办理住院开刀手续,抽完序号,偶然瞥见一位中年男子用轮椅推着他的妻子出现在挂号大厅的转角处,妻子穿着住院服,手上吊着点滴,面色苍白,一脸倦容,看得出经历过一场大病,引起我注意的是病人胸前抱着似刚满周岁的小孩,孩子口里含着奶嘴,五官清秀,两眼炯炯有神。看来是爸爸带着孩子来照顾住院的妈妈。在焦虑中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多感人的画面啊!

当病人低下头来亲吻小孩额头,一幅既模糊又清晰的影像浮现在脑海里。那是19世纪英国大文豪Charles Dickens小说的情节:在伦敦的一家医院,一位母亲费力地伸手抚摸着小孩,并且使尽最后力气用惨白冰冷的嘴唇亲吻孩子的脸颊,然后安详的离开人世,留下了故事里小男孩Oliver一生悲惨的岁月。

心中默默的为怀抱中的孩子祈祷,愿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马拉松式的手术

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任谁也无法逃避,生的喜悦死的悲痛,在在说明在历史的长河唯有借着一代一代的传承,才能永续人类命脉于生生不息。

开刀那天,七点一过,太太被推进开刀房,开刀房前等待区早己聚集了病患家属,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忧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当墙壁跑马灯开始出现病患的名字,即使字幕上的开刀进度还是「准备中」,家属仍旧凝神紧盯着墙壁上的信息。

过程中偶有广播呼叫某位病患的家属,座位上的每颗心都纠结了,生怕呼叫的是自己的亲人,传来的是难于承受的消息,等待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叫人胆战心惊。

小时、两小时过去了,跑马灯陆陆续续出现手术进度「恢复中」及「已完成」的字幕,因此,等待区的家属有人离开了,有新的面孔进来。

中午过后,跟随太太名字出现的状态仍旧是「手术中」。随着时间的过去,焦虑逐渐浮现在我的脸上,我想呐喊,可是在这紧张焦虑的空间,谁也不敢打破医院的宁静

只是在这样的氛围,脑海里不时出现一些惊悚的画面,其中,有次陪太太上教堂,清晰的记得神父讲述牧羊人的故事,仿佛看到故事里小羊迷失山野慌乱狂奔的画面。

跳动的梦境融合著非洲坦尚尼亚塞伦蒂盖大草原与肯亚马塞马拉国家保护区,牛羚斑马等草食动物为了追逐水草,年年循着同一路径长途跋涉的迁徙行动,这是一条艰辛的路,又不得不走的路,途中狮子、花豹一路尾随,以及面临马拉河鳄鱼猎杀的风险,许多年老体弱的生命到不了目的地已成为肉食动物的祭品

都是政治惹的祸

太太免疫风湿有十几年了,这些年来,她都靠吃药打针控制病情,因为吃了太多的药,身体越来越虚弱。这是一次马拉松的手术,她挺得过这次的磨难吗?越想越觉得全身在冒冷汗。

下午三点,太太名字后显示的状况依然是「手术中」,我更加的焦躁不安,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停的沿着走廊来回踱步。女儿看出父亲的不安,要我到另一头安静一下。

我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的告诉她打个电话给哥哥

女儿说,哥哥他们现在是晚上。我这才回过神来,只是,手术的阴影挥之不去,喃喃自语:她熬得过这慢长的手术吗?

回想太太生病的这些年,一开始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后来游走几家大医院都确认是类风湿之后,她认了,而且认真的接受治疗。

为了控制病情,一开始医生给她服用类固醇的药,这是俗称的美国仙丹,服用后很快的好像什么病都好了,以致于放松了对病情的警惕。

那年夏天,太太跟随我到大陆佛山一家公司上班,等到药快用完,我们请儿子到医院拿慢性处方药寄过去,可是一等就等了二个月。我打电话给儿子,请他去邮局追踪包裹的下落,同时在大陆请公司的法律顾问到广州邮政查询,十几天后,公司终于收到台湾寄来的包裹,交到我的手里,我看到药袋封面涂上一层厚厚的黑色,把医院的名称「行政院国军退除役官兵辅导委员会台中荣民总医院」全部盖掉,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我感叹又无奈,都是政治惹的祸。

此时,太太的病已严重到手脚关节积水,行动不便,我们商量之后最后决定回台湾治疗。

复诊时,为了压制病情,医生要她每天服用比以前加倍剂量的类固醇,病情终于控制了,但副作用的影响,太太的身形已经变了样。

过了下午四点,跑马灯出现令人稍微宽慰的消息「恢复中」,漫长的手术终于有了终点,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半小时后太太被推出手术房,我看到太太苍白的脸,也听到气弱游丝哀号声。

重庆来的看护

XX5号病房是四人床的健保病房。病人被推回护理站,护理人员马上过来量血压、体温、测血脂基本资料,并指导家属如何照顾脊椎开刀后的病人,我们都感受到护士的亲切和用心。

病人的心特别的脆弱,护理人员任何细微的关心都会让病人铭诸肺腑,而且XX5病房出门就是护理站,太太觉得距离护理站越近越有安全感,于是当下决定,请护理站撤销原先申请候补的二人房。

神经外科的病房,病人的共同点就是开刀后的疼楚,尤其在宁静的夜晚因疼痛发出的声音格外叫人心惊,而照顾的家属也往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除了担心病人的病情,还要时时关注病人的用药,白天、晚上都无法休息。(待续)

赖良得/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