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评-国企改革仍需借助市场机制
不同于1990年代江泽民与朱镕基时期所推动的国企改革,习近平与李克强的国企改革,特别强调引进民间资本力量,借由外部股东强化公司治理能力,促进国有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并打破特定产业的国有企业垄断地位。中国联通最近提出的混改计划,却因申请非公开发行股票数量不符证监会定增新规,而引发轩然大波,成为这一轮国企改革的指标性案件。
中国联通是大陆第三大电信营运商,市值排名远远落后于中国移动与中国电信,营运绩效与财务表现也远不如前两者,因而成为首要改革对象。根据中国联通拟具的混改方案,预计引入腾讯、百度、阿里巴巴及京东等14家外部投资者,共780亿人民币资金,排名居前的互联网巨头,几乎全数入列。目的无非是想利用这些互联网公司在网路营运的成功经验与活力,改善中国联通过于僵化的营运模式,进而提升资产报酬率与获利能力。同时透过分散且多元化的股权结构,建立更加透明且市场化的公司治理机制,让董事会与经理阶层能够发挥实质作用,而不再只是单纯地配合政府施政,为服务国家而存在。
看似理想且正确的做法,背后却存在一些体制矛盾问题。中国联通所属的电信产业,在国企分类上是属于攸关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与关键领域的商业二类,除商业性质外,也兼具公益性质。对于这类产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大陆基本立场是不完全开放,不由民间外部投资主导。也因如此,中国联通对外释出的股权,基本上只有3成多比重。
即使如腾讯或百度等互联网巨头有机会拿到董事席次,仍无法改变由中央政府主导董事会的事实。换句话说,当董事会成员对公司营运方向出现意见分歧时,国家利益绝对置于股东权益之上。这对标榜追求透明且市场化的公司治理改革目标来说,不啻是一大讽刺。
尤有甚者,现行国企改革还存在一个潜规则。在大陆以党领政体制,企业除了董事会外,通常还得成立一个党委组织,决策地位高过董事会。目的在管控这些国企,防止国有资产在引入民间资本后流失,甚至失去主导权。根据《华尔街日报》报导,自2016年以来,至少有超过30家、市值超过1兆美元、在香港上市的国企增设类似的党委组织,其中包括知名的中石化、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信及海通证券等。
党委的设置并不符合公司治理精神,甚至违背国企改革的初衷。改革是为了破除垄断、促进市场竞争并提高国企的营运效率,但凌驾于董事会的党委组织,无疑是在市场化道路上添加的枷锁,让国企市场化改革艰困难行。这可能也是近年来国企改革喊得震天响,却始终无法看到具体成效的主因。
台湾1980年代开始推动公营事业民营化以来,在组织结构调整上,并没有出现类似党委这类由政治力掌控改革的争议,但也面临同样的政府股权遭到稀释的争议,政府到底该不该大量释出股权,遂行真正的市场化与民营化,政策与市场究竟谁先谁后等,也曾经引起尖锐的讨论。其实两者的差别只在于政府与市场这两股力量的天平上,到底倾向哪边多一点而已。
显然,大陆倾向政府力量多一点,希望在改革后仍可握有主导权。台湾则刚好相反,倾向市场力量多一点,希望由民间主导,带出国有企业的活力、效率与竞争力。
从过往经验来看,若以提高市场竞争力、打破垄断地位的国企改革目标来做评断,台湾的案例明显是成功的。就以同为电信产业的中华电信民营化为例,在政府大量释出股权引进外部投资人后,中华电信的经营绩效与公司治理成效,也蒸蒸日上。每年稳健的获利表现除获得外资青睐持续拉高持股外,公司治理也连年获得官方证交所的认可,排名稳居前5%。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政府身为最大股东,但除了董事长一职的指派外,并未以国家力量插手公司决策。显然政府角色的退位,才是真正关键所在。这或许也可作为未来中国深化国企改革的借镜。
当然,中国国企改革方兴未艾,且基于不同国情、社会体制与经济环境的考量,现在很难断言谁对谁错。但是无论如何,要追求真正的市场化,政府就该适时松手,这是经济学的铁律。
国企改革仍否成功,关键还是在于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是否愿意真的放权让利给民间外部股东,同时让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真正发挥价格机能的分配作用。光只有引进民间资本,而不从根本上改变作法,是不可能有效提高市场竞争力、破除市场垄断依赖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