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史话-拿马克思、列宁替代耶稣

1924年4月,印度诗人泰戈尔访问北京时,同他的两名翻译合影。右为徐志摩左为林徽因。(新华社资料照片)

正是在这种充满了急功近利的病急乱投医的迫切心情中,胡适像1920年欧游归来的梁启超一样,选择苏俄列宁(Lenin)以及义大利的墨索里尼(Mussolini),作为学习效仿楷模榜样

胡适当时不仅写有日记,而且有5封书信公开发表。前3封寄给留美时期老同学北京大学同事张慰慈,张慰慈收信后转给《晨报副镌》编辑徐志摩。

徐志摩游欧感受不同

一年前,徐志摩在欧洲途中也到莫斯科逗留过3天时间,他的所见所闻与胡适大不相同。时任《晨报副镌》编辑的徐志摩,把胡适的3封来信连同自己的编后感想用《一个态度案语》的标题公开发表。抵达欧洲的胡适读到报纸后,直接给徐志摩写了两封后续来信,由《晨报副镌》的另一位编辑瞿菊衣以《新自由主义》为标题公开发表。这5封书信后来又以《欧游道中寄书》为标题,录入《胡适文存》第3集。

胡适抵达英国后,于1926年10月17日登门拜访了著名数理哲学家罗素,在当天日记里记下了他与罗素的谈话:奇怪的很,他说苏俄的Dictatorship办法是最适用于俄国中国的。他说,这样的农业国家之中,若采用民治,必闹得稀糟,远不如Dictatorship的法子。我说,那我们爱自由的人却有点受不了。他说,那只好要我们自己牺牲一点了。

此言也有道理,未可全认为不忠恕。

余英时在长篇论文《从〈日记〉看胡适的一生》中评论说,罗素1921年7月6日离开中国之前的告别演讲《中国到自由之路》,明确认为民主必须假定一般人民都能读能写,并且对政治事务具备一定程度的知识。中国在获得「自由」之前,必须先经过一个类似俄国社会主义的「专政」(Dictatorship)阶段。10天后的1921年7月16日,胡适以「一个哲学家」为题「在津浦车中试作一诗」,其中第二节写道:

他看中了一条到自由之路,

但他另给我们找一条路

这条路他自己并不赞成,

但他说我们还不配到他的路上去。

胡适所说的「哲学家」就是罗素。余英时因此得出关于胡适的一个结论:「5年后他重闻此论,虽仍感到『奇怪的很』,但却肯定『此言也有道理,未可全认为不忠恕』了。对同一论点,先后竟作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这是他在1926年思想上发生了波动的明证。」

徐志摩一年前途径苏俄抵达英国时,也和罗素有一番对话。罗素告诉徐志摩说,他到俄国去的时候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一旦去了俄国便取消了红色信仰。对于苏俄那一套从来不予认可的徐志摩,当面「挖苦」了罗素:罗素批评了苏维埃,我批评了罗素。……怕我自己的脾胃多少也不免带些旧气息,老家里还有几件东西总觉得有些舍不得─例如个人的自由。……假如这部分里的个人自由有一天叫无形的国家权威取缔到零度以下,你的感想又怎么样?

徐志摩是梁启超的关门弟子,他当年对于苏俄的认识要比梁启超和胡适清醒许多。他在《一个态度及案语》中,针对胡适来信里盲目乐观的相关言论,尤其是胡适在莫斯科期间对于「革命博物馆」和「第一监狱」的实地参观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四个小时,对于苏俄教育现状的了解仅仅限于一些纸面的统计而没有实地参观过一所学校,便开始「惊叹」所谓「实际的成绩」,给予了一针见血的尖锐批评:就我所知道的,他们的教育几乎完全是所谓「主义教育」;或是「党化教育」;他们侧重的,第一是宣传的能力;第二是实用的科目。例如化学与工程,纯粹科学与纯粹文学几乎占不到一个地位;宗教是他们无条件排斥的,那也许是好事,但他们却拿马克思与列宁来替代耶稣,拿资本论一类书来替代圣经。……这也许是适之先生所谓世界最新教育学说的一部吧。

思想自由不再是你的

徐志摩眼中的党化教育,是一种「划一人生观」的强制训练,「不容辩难,不容你疑问」,「你只能依,不能异」。他担心「不容时期」再度到来,因为你尽管可以有这样那样的自由,就如在中世纪一样,但是,「你的唯一的自由─思想的自由─不再是你的了。」

1926年8月27日,到巴黎闲住的胡适给徐志摩写了一封信,其中自我检讨说:「究竟我回国九年来,干了一些什么?成绩在何处?眼看见国家政治一天糟似一天,心里着实难过。……我们种的新因却在何处?满地是『文艺』的定期刊,满地是浅薄无聊的文艺与政谈,这就是种新因了吗?几个朋友办了一年多的《努力》,又几个朋友谈了几个月的反赤化,这又是种新因了吗?」

正是在这种充满了急功近利的病急乱投医的迫切心情中,胡适像1920年欧游归来的梁启超一样,选择苏俄的列宁(Lenin)以及义大利的墨索里尼(Mussolini),作为学习效仿的楷模榜样:我在莫斯科三天,觉得那里的人有一种seriousness of purpose,真有一种「认真」「发愤有为」的气象。我去看那「革命博物馆」,看那1890至1917年间的革命运动,真使我们愧死。我想我们应该发愤振作一番,鼓起一点精神来担当大事,要严肃地做个人,认真地做点事,方才可以对得住我们现在的地位。

我们应当学Mussolini的「危险地过日子」。……我们应当学德国;至少应该学日本。至少我们要想法子养成一点整齐严肃的气象。(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