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平台-当忠诚与背叛互成表里

忠诚,在传统上是一项被高度评价特质,近年来也成为台湾政客用以作为攻讦他人的凭借。但若细思,在面对某一类领导者时,忠诚却是一种复杂吊诡的情怀、它与背叛共生合抱,横看成岭侧成峰,在此之忠诚即成为在彼之背叛。面对这类领导者,个人的抉择取舍,事后检视,往往成为一生毁誉关键,因此面对这类领导者应该特别警醒,于此有相当鲜明的史例为鉴。

战国时,庄公大臣崔杼妻子私通,崔杼便在家中杀了齐庄公,史官直书「崔杼弑君」。崔杼要史官改写,史官不从,崔杼杀了这史官;被杀史官的大弟接任史官,还是写「崔杼弑君」,崔杼再杀大弟;接着二弟接任史官,依旧如实书写、依旧被杀;再由三弟接任史官,仍然如实照写「崔杼弑君」,崔杼无奈,只好接受。史官职责是如实撰史,忠于职责就不能忠于崔杼。当领导者迫使部属违背职责,就会造成忠于领导、就必须背叛职责的情形。明面上对领导的背叛,裹覆的却是对职责的忠诚。

齐庄公在崔杼家中被杀后,声望极高的上大夫(当时最高级的中层官员晏婴前去崔杼家中,晏婴随从在门外问晏婴是否要跟随庄公自杀,晏婴说若君主是为社稷而死,他也愿为君主而死;君主若是因一己错误而死或逃亡,他并没有错,无须同死或逃亡。进了门,晏婴抚尸大哭,表示悲痛、行顿足礼便离开。晏婴的行为想法,显示其忠诚是基于职务义理、而非忠诚于庄公个人;反倒是齐庄公自己背叛了该有的君臣人伦义理,才导致祸难。

旁人劝崔杼杀晏婴,崔杼认为晏婴有民望,放了他才能争取民心。接着崔杼扶立了齐景公,与庆封分居右相及左相,崔杼与庆封要求众大臣与他二人结盟,不从者即杀;晏婴不肯,庆封想杀他,崔杼认为晏婴是忠臣而放过,为齐景公留下了一位能臣。这展示了即使是骄横好杀如崔杼,都明白晏婴虽不愿效忠他、却忠于义理,故不能杀;崔杼虽然杀了齐庄公、但心中至少还有对齐国的忠诚,故也容忍了不愿对自己效忠的能臣。反面事例曹魏末期司马氏掌权,不愿附随者几乎尽被驱逐扑杀,司马氏很快就篡魏、建立西晋王朝,但由于人才已被扑杀殆尽,西晋王朝甫成立,便呈现一股末世气象结果确实仅维持了50年。

部属若只忠于领导,无视职责义理,其福祸荣辱将与领导者一体与共,领导者若是私欲高涨,将对组织带来巨大伤害。唐玄宗权相李林甫要求朝臣听命于他、不得有异声,这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时期。明熹宗时巨宦魏忠贤豢养号称「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的庞大文武官员队伍。魏忠贤当权,附随者可以鸡犬升天、作威作福;魏忠贤无道,附随者顺势劫取民财、掠权夺位;魏忠贤垮台,附随者立刻落狱问斩、身败名裂。因此领导若要求部属忠诚,却经常下达以私害公、让部属违背职责的命令,必将造成组织的错乱背离。因此特别偏好建立个人忠诚的领导者,若贪婪乱纪,将造成雪崩式的伤害。组织成员对此都应深刻警惕。

对领导者、职责、义理的忠诚能完全相容,是最佳状况。对领导者忠诚并非坏事,它有助于迅速确实的计划执行;但综上所述,部属如果只知道对领导者忠诚,那么祸福荣辱都完全系于领导者的楼起楼塌。就领导者来说,如果期待部属忠诚,却又经常下达会让部属违背职责、或是以私害公的指令,都将对组织造成伤害。有远见的领导者,更应该珍惜忠于职责与义理、但无意效忠特定人的下属。更重要的是,领导者自己若是背叛了义理及组织,那么忠于义理及组织的下属背叛领导者并不奇怪、也难以挑剔,这是领导者必须自省警惕于此,切忌一朝掌权即妄自擅为。